第七十回:海山欲说盟难再(中)(第1/1页)始知伶俐不如痴

    “我一向是沒拘束惯了的.素來是沒有这些讲究和计较.更何况咱们几人出府图的便是一个消遣和清净.倒不必学府中一味的拘着礼.只是有一点千万要嘱咐你们.可是不许聚众赌钱的.若是不慎因此生了嫌隙就不好了.也叫我沒法子向福晋交代了”.我禁不住唇角含笑.一番话说的毫无威慑之力.却也不甚在意.

    虽说我已是穿越來此足有四年有余.只是相比于前世近三十年平等思想的潜移默化.这一套严谨的尊卑体制于我而言用起來也不很是得心应手.因此这番话说的倒也是甚为真诚.

    眼看众位面上已是涌动着感激之色.连连颔首含笑应是.我也不由得抿唇笑了.“若不是我身子易倦撑不住许久.不然定也要和妈妈们玩上几圈了”.

    “姑娘别只是贪玩.忘了自己身子要紧”.众人纷纷笑着出言附和推脱.却稳稳的悄然站着并不就坐.只到陈妈妈和着纤云上前搀我掀帘进了屋内.各个才分别坐回原处继续方才未完的牌技.纤云她们又陪我说了一会子话.我便有些撑不住生了倦意.

    挽袖卸镯.我通身装束首饰尽去.搭了条随身带來的葱绿盘金彩绣锦被.躺在窗下的硬板软榻上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已是下起了雨.伴着乍起的秋风.圈着黄豆般大小的雨滴儿敲在单薄的小轩窗上噼里啪啦的响.

    隐约觉着有细碎的雨丝.狭着阴湿的桂香透过窗子的缝隙渗进來.绰约间我睡得并不安稳.似是回到了一年前安昭趴在我肩头正哽咽抽泣.陡然一转.又似是看见四阿哥清俊的眉头紧锁.无声的诉说着他为朝事的左右为难.我心尖忍不住一涩.微微一挣扎.不觉便醒了.

    “小姐做噩梦了.”守在一侧的弄巧正宛自望着帘外怔怔出神.被我霍然醒來惊了一跳.忙忙的揽裙上前侧身坐于榻上.取了袖内的软绢轻柔的替我揩去额角上的汗滴儿.探头轻声问我:“看看额上怎么沁了这么多的汗水出來.”.一面对着帘外扬声喊道:“小姐醒了.端些净水进來伺候”.直到外间响起应答.她才作罢.

    “只是想起了先前的一些琐事罢了”.我微微摇头.漫不经心的敷衍着笑道.亦是垂眸接了她手中的丝绢揩了两下.侧身捏了放置在榻几上的银制怀表随意的瞄了一眼.重又涣然放回案上笑着道:“我只觉纷纷扰扰做了恁久的梦.原來不过才睡了半个时辰.竟是连申时①也未过.”.

    “也难怪.小姐素日睡惯了府内的蚕丝锦被.如今这硬梆梆的木榻子自然的睡着是煎熬了.只是待这雨小了.我遣人去山脚的驿站再抱两床细软的铺盖來”.纤云和几位丫鬟捧着沐盆.巾帕.靶镜自帘外俯身迈进來.笑着回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雷雨交加的.白白使唤人家往山上來一趟.你别竟是给我招骂了”.我推开弄巧伸上搀我的手指稳稳的撑起身.垂脚在软榻边沿处坐定.亦是笑吟吟的道.看到而后丫鬟手中捧着的胭脂水粉.听着窗外淅淅沥沥正盛的雨声.不免笑了.“脂粉之类的去拿着退了吧.都这个时辰.这个天色了.我也不用再梳妆打扮了”.

    小丫鬟垂头轻应一声.缓缓的捧了掀帘退去.纤云才伶俐的放了沐盆到一侧简陋的红木盆架上.取了身侧丫鬟手中的一面丝滑的软绸大面巾.上前一步将我青衫小褂的前襟掩了.不以为然的笑着道:“这倒未必.下人受几句使唤本也是职责所在.哪里还敢顾及风雨天气.方才还见有一干人抬着一顶官轿自山脚下往上來呢.不一样淋得落汤鸡似的”.

    弄巧早已是俯身浸了巾帕到水中.微微拧干还未递至跟前.我已探身先一步接了敷在脸上.温温的熨帖着面上的肌肤.也真是说不出的舒畅.惹得我轻声嗟叹着.在脸上连揩了两下方递回去.笑着回道:“既然乘的是官轿.或是受命的官员也未可知.岂是我们的能够比拟的.”

    自有小丫鬟接过捧了沐盆洒去.王府规矩历來严格.讲究颇多.只是简单的洗漱原本是要有小丫鬟双膝跪地.高捧沐盆伺候洗面的.只是被人跟前跪着.于我而言更加是如坐针毡.千万叮咛才让他们改成这般的.纤云禁不住絮叨了几句.只是见我执意如此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梳洗匀面后便找了借口.遣散了她们只在门帘外远远守着.见一众人掀帘离去.我才侧身拾起搁在榻前的金漆螺甸小匣子放于榻几上.用袖兜中的钥匙开了上头小巧的金锁.

    拾了其内编织精致的青篾小簸箩.取了一根银针穿了极淡的金线.拿了其中尚未完工的针线活计是条青金闪绿细缎腰带.看着上面精致的百蝠流云纹饰才刚刚绣至一半.禁不住微微含笑.十月三十日是四阿哥二十九岁的寿辰.这是我送他的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眼觑外间并无人刻意靠近.我微微侧身挡了帘外的视线.借势抽出掖于我袖兜内.那张薄如蝉翼的轻纱丝绢.微微抖开平铺在榻几上.绢面上由浅淡银线绣出的一行行凹凸不平的字迹在雪白丝绢的映衬下.若不仔细.看得并不真切.

    我捏着银针将心中所想.谨慎的用极细的银线一丝一丝的绣在洁白纱绢上.“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四阿哥胤禵号抚远大将军被授命西征”. 一句完毕.或是捏着针线盯得太久.指尖微微生涩.眼睛也有些朦胧酸痛.我满意的打量片刻.便垂眸轻笑着俯身咬断了丝线.只是含在口中的线绒还未及吐出.便听见纤云在帘外一声低沉慌张的“小姐”.我忙将丝绢掖进袖兜.捏着银针装作认真刺绣的模样唤她进來.

    ①:下午3点5点.(北京时间15食至17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