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家有疯娘,难过我过不去的过去(第2/4页)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桌子上摆着的两个杯子,是阿爸做药酒留下的,她把药酒一股脑地倒进了喉咙里,开始念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话——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好笑不得,好笑不得。”
“我要你解除遥控带操控,我要告你们。”
“哦,你是说你的死鬼丈夫杨海峰?呵呵呵~”
“什么?莫搞笑啦。”
“哦,班门弄斧,班门弄斧。”
“实事求是的说嘛,你说的原话就是这种。”
“脸都丢尽了,不要乱说些。”
“呵呵呵呵~,嘿嘿~”
“哦,是男人,不是女人,呵呵呵~,好笑不得,好笑不得,嘿嘿~。”
“伟大领袖毛主席来啦,冲啊!”
“以前的,忘了忘了···”
“啊哈哈哈~”
她自己对着自己说话,呵呵地笑着,然后又糊涂地用筷子敲打着杯子,用走调的嗓音哼起了邓丽君的小曲儿来——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啊,收获特别多,盼的盼啊,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亲密的朋友·····”
“啪啪啪!”一阵脆响,阿妈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把阿爸留下来的唯一一对杯子给敲坏了,大概是这响声太刺耳了,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
我捂着嘴巴嗜满了眼泪躲在了门后头看着她,我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打扰她,怕就怕她受到了惊扰又一下子糊涂过去,我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拿起了扫帚,佝偻着背,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碎玻璃,最后耳边清晰地传来了她的抽泣:“呜呜呜~,孩儿他爹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真的很怀念她清醒的日子,我知道,人老了,总会有糊涂的时候,可她才40岁,双鬓就开始发白,在还不到半百的年岁里,她糊涂的日子,竟是比清醒的日子要多出好几倍,我替她不值,有的时候,我时常想,要是没有那天和姨母的争吵,她是否会高台贵手,放我们一家子一马呢?我知道,这不好说,因为亲情在贪婪面前,有时候真的是一文不值。
今天是六月六,陪玛节,我们哈尼族的节日。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请祭祀来剽牛的,可我已经很多年都没吃上肥美的水牛肉了,阿爸不在,任何的节日,都变得格外冷清,是真的,很冷清。
“窦泌呀,想什么呢?”阿妈担忧的探询拉回了忧伤地思绪,我抬头看着难得清醒地她,嘴角牵强地扯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儿,心里有些堵得慌摆了。”
“你这孩子,说好了要往前看的,你这么跟我说,怎么你自己又····”
“好啦,今天过节呢,我们什么都不想。”我搀扶着她,说:“走,上里屋,我给你擦药去。”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响起了雷门的巨响,一个尖锐的女声不依不饶地震入了耳膜:“春花儿,窦春花儿你给我把门儿开开,快开开!”
我知道,挑事儿的又来了,阿妈神色紧张地望向我:“窦泌啊,你说这,这怎么办呀这···”
“阿妈你不要拍,乖乖的进里屋等我,”我嘱咐她:“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响声都不要出门。”
“窦春花儿,你再不开门,我就喊人把门儿给撞开了啊,我数三声,三····”门外窦秋波的叫骂声响彻可达云霄,我一把把阿妈推进了里屋,又再三地叮嘱了一遍:“记住,千万别出来!”
“二、一····”在窦秋波最后一嗓子吼出声地时候,我猛地拉开了门,“哎哟喂~!”一声惨叫,窦秋波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哪个狗日的在暗算老娘呀,啊~,给我出来!”
我从门背后一个大步迈了出来,睨眼望向摔倒在地的这个女人,这个狼狈的女人,在这一刻,我真有一刻想掐死她的冲动,窦秋波,我曾经的姨母,我曾那么的敬爱她,而今,她却成了我恨之入骨的仇人,我恨她,而且恨得要死。
“疯婆娘,你还敢来啊?”我冷冷道:“现在只是摔个狗吃屎,你要是再闹,我让你真的去吃屎,你信不信?!”
她见到我,便忿忿地起身,面不红涨心不跳地叫嚣:“好啊,是你这小犊子,告诉你,老娘我可不是吓大的,叫你阿妈出来!”
“我阿妈不在!”我冷脸道。
“她不在?行,不在也成,”她冲着我伸出了一双肥得堪比咸猪蹄的胖手,垫了垫:“那你就代替你阿妈,把买牛钱交给我。”
“买牛钱?!没有!”我忿忿道:“我家不吃水牛肉,凭什么要我们交买牛钱。”
“这是村规!”她理直气壮:“不管你们吃不吃,那水牛,都得大伙儿掏钱,你别想赖!”
我冷哼:“我要是没有呢?”
“没有?!”她轻狂地笑了,“呵呵呵,大伙儿听听,他们家这是有多一穷二白啊,连个买牛钱都凑不起,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乡亲们,要脱离群众啊。”
“窦泌呀,”村长扒开驻足在门口的人群,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你们家情况我也是晓得的,可是这是我们哈尼族的陪玛节呀,那交买牛费,是千百年定下的规矩,往年呢,过去了我也就不说了,可是今年,你瞅瞅这年成,村里资金也实在吃不消,你,你别让我这个糟老头子为难呀。”
“村长···”我犹豫了一会儿,“成,你说句话,多少钱,我交。”
村长颤巍巍地竖起一个巴掌,哑着嗓子报了个数儿:“哎,五十。”
“五十?!”我捞了捞口袋,捏起一大把零钱,数了数,只有二十一块零五角,于是抱歉地望向村长,尴尬地说:“抱歉,村长,我能拿的,只有这么多。”
“呵呵呵呵~”窦秋波笑得跟朵烂透了的柿花儿似的,听得人很不舒服:“村长,看看,她们家是有多家徒四壁啊,呵呵呵呵~”。
“够了,秋波。”村长制止她发癫似的疯笑,转过头来笑着面向我:“行啦,窦泌,没事儿,这么多就这么多吧,”他接过了我手上攒得老紧的钱,吓得我手心里全是汗,“就这样,我们先走了,照顾好你阿妈,想吃水牛肉,就到山脚下来拿,我给你发,啊~”。
“那可不行,村长,少一毛钱都不行!”窦秋波抢过了我递给村长的钱:“您老儿可不能偏心偏得这么明显,差了的钱,那必须给补上。”
她忿忿地叫嚣,手指指到我脸上来:“她不给,就跟她妈要!”
“你要干什么!”我用手遮住了她向里屋张望着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贼眉鼠眼地把眼睛眯起来,一阵冷笑,“呵呵呵~,哼!干什么,我找你老娘去我,你给我让开!”
她一把扒开了挡在她身边的我,朝里屋走去,边走还边嚷嚷:“窦春花儿,他娘的,你给我出来!”
就在她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门一下子开了,阿妈从里面冲了出来,竟然扑通跪倒在地,抱着窦秋波的腿儿苦苦地哀求起来,“阿姐,都这么多年了,我什么都不怨了,我只求你,放过我们母女,给个安生吧,阿姐!”
“阿妈你干什么,起来,我不准你求她!不要这么轻贱自己啊,阿妈!”我冲过去拉阿妈,可是怎么拽都拽不起她,阿妈一个劲儿地抱着窦秋波肥肥的大腿,像是用尽了气力,死也不撒手:“窦泌,你别管我,我要求她,我只要求她,她就不会为难你我了。”
“阿姐!”说着又朝着窦秋波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求你了!”
“瞧你~”窦秋波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用手轻轻拍了拍阿妈蜡黄的脸:“何必见外?见外地跟只下贱的狗一样!啪!”说着那一巴掌就扇了下去,阿妈的身子就像是一片失了重心的枯叶,向外飘出了半米远。
“阿妈!”我冲过去扶她:“没事儿吧?”
她捂着脸,委屈地摇摇头。
“走,你快进去!”我拉起她进了里屋,快速地关上了门。
“窦泌,窦泌,你这是干什么,放阿妈出去呀!”阿妈焦急地拍门,我把心一横,在门上轻轻一扣,锁上了门前那把用了十多年的生了锈的大锁:“阿妈,你忍忍,我把这儿的事儿了了,就放你出来!”
我愤愤然地转身死死地盯住窦秋波,使出吃奶的劲儿尽可能大的鼓出了我的眼睛。
窦秋波眨着小小的老鼠眼扫了我一眼,似乎没有丝毫的惧怕,“哟,咋的?瞪那么大眼睛吓谁呢?”她咧着个嘴,轻蔑地吐了句:“想打我?你打得过吗你,切!”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我冲到了柴房抄起了门口的小木凳,说着就朝窦秋波冲了过去,窦秋波吓得大叫:“反了,反了,侄女儿要打自己的亲姨母咧,大家伙儿快拉住她呀,救命啊~”
“窦泌呀,冷静点儿哎,你这一板凳下去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是啊,冤家宜解不宜结,搞得这么僵,何必呢?”
“就是,把凳子放下吧,窦泌!”
“窦泌,放下吧!”
·······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着,我被劝得愣了神,就在他们要夺下我手上小凳的时候,窦秋波一句话不带弯儿地刺激了我:“窦泌!臭丫头,我赌你不敢动我,我可是你的亲姨母,你要敢打我,你就天打雷劈,这辈子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
轰隆,像是一记惊雷劈过地,记忆擦着脑海向后奔走——
“老小子,你忘恩负义,我咒你倒八辈子血霉,立马儿不得好死,泌农,听到了没有,我咒你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我又想起多年前她下的那个魔咒,恶毒的她,骂骂咧咧地咒我阿爸不得好死,结果阿爸永远地倒在了荒山的罂粟田中,一辈子没在起来。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的耳根子霎时间一阵剜心的疼,阿爸,是你在提醒我要我给你报仇么?你放心,就算全世界都忘了窦秋波与我们家的恩怨,我也不会忘,你昔日的惨死,而今,我要她窦秋波血债血偿!
良久,我从满心的悲愤中高高地昂起了头!
“打得就是你个狼心狗吠的亲姨母,窦秋波,你还我阿爸命来!呀~!”我高高地举起了板凳,隔着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朝着窦秋波猪一样的胖脸扔了过去。我看着板凳高高地越出了生命,高高地隔绝了死寂,“啪!”一声重响,只是,砸中的人,却并非窦秋波。
“窦泌,你····”村长捂着头支吾了一声,此刻,他站在了窦秋波的前面,看看我,又摸了摸鲜血直流的额头,一个跟头踉跄着倒了下去。天!这没心没肺的毒妇,竟然拿年迈的村长当挡箭牌!
“村长!”她假惺惺地抱起地上的村长,死命地摇晃:“窦泌!”她呵斥我:“你这个祸害,你把村长打死了!村长,你的命真苦哟!你说您老儿这么一走,叫我们可怎么活哟!村长!”她跪在地上哭诉,我看着是哭得比死了亲爹还要伤心,但,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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