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节 短暂的相拥怀抱着长远的诀别(第2/3页)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你可别想!”
我撅着嘴,不明悲喜地启齿:“我……我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准备什么啊?”
“准备……”
他睁着无辜得不知所谓的眼睛,我望着他,欲言又止地张不了口。
“哈哈哈~,你可想多了~”
他算是作弄到了,于是哈哈地大笑,指着那张浮萍一样摇曳在风里的长椅说:“瞧,那儿多冷啊,我冻坏了,你不心疼啊。”
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忿忿地控诉:“那是你自己要……”
“我现在肠子都悔清了~所以……”
他揉了揉鼻子,坏笑着讲:“我和你一起睡吧!”
“恶俗!”
我望着他,面红耳赤地冷哼。
“怎么是恶俗?”
他竖起四个指头,对着透风的屋顶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做梦~”
我骂他。
他很不要脸地讲‘那就一起吧’,然后很霸道地揽我到他怀里,没有多大会儿,就睡得死死了。
我的耳朵贴到了离他心脏最近的位置,听到了很均匀的心跳,而我自己的,却动得打鼓一样地响。我贼一样小心地抬起头去望他,看到窗口处透来的月光静谧地打到了他的脸上,那硬朗的轮廓,童话得是那么地不可思议。哦,这个小人一样的人,却从未做过小人一样的事儿,窗口的报纸脆弱得让风捅了去,他是那么贴心地,用健硕的背脊堵住涌动的严寒,而我可以那么安逸地蜷在他的臂弯里,又该是多大的感动。
“晚安~”
我看着熟睡的他,很轻地呓语,最后终于闭眼。
我相信,这就是安心,我能再安心不过地地躲在有他的幸福里,聆听每一分一秒的心动,悄悄地把满足,感恩地塞进呼吸里,等风弥漫。
黑夜悄悄走掉,我睁眼的时候,天已经白白地亮了起来,他也不在我身边,桌上有一张红红的纸条,上头有用土砖碎屑印上的几个土黄的小字儿:早安,蜜豆。我去找村长了,总是要说明不该再次过继的,他不会勉强,因为过了今天,我十八了,这是属于我心的决定,我说过,我会和你一起过,所以煮好豆汤庆祝吧,等我回来,就和我依偎着,一起变老好吗?爱你!
“这个竺寸草,真是多次一举~”
我腆着被晨曦烧红的脸,在纸条上轻轻吻了一下,埋怨声都变得棉花糖一样甜蜜。
然而事实是,那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因为他那么早出去,而到了那么晚了还没回来。中午煮好的豆汤,在夕阳偏西的时刻凉掉,我守在门边张望,手里编织着半个脚丫子大的草鞋,手指却被粗针头扎了好几下,于是深深地疼近心里去。
“是不是出事儿了~”
我吸允着指尖突突泛着腥味的鲜血,再也等不了地出了家门。
跑到半路的时候,碰到了很多人,像是约好了一样,聚拢到几辆被砸坏的车前,碎碎念地议论着些什么——
“哟,真惨啊~”
“就是啊,人也就算了,车这么好,给砸成这样,莫不是可惜的哟~”
……
我模糊着视线,不禁好奇地停下了步子走近,可看清的时候,却不敢再逼近。在那触手可及的距离里,停着十分笨重的三辆马车,我想我认得这些似曾相识的压抑的,不久前,这三辆车滚动着,碾过我身旁,不久前,车上有人朝我吐吐沫,然后车咬着轱辘,掠过我扬长而去的。
所以,这是窦秋波的车。
她回来了,这车路过的痕迹,都和她一样,看得人厌恶,甚至作呕。
“窦泌哟……”
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这时候传入了耳畔,我扭过头去,将将看到村长狼狈地从车轱辘底下爬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惨兮兮地爬着,直到浑身盖满灰的时候,他才拽住我的裤脚,很吃力地说:“秋波,秋波她……”
“不要告诉我她驾车回来的时候从山崖掉下去摔死了~”
我轻轻踢开他的手,向后迈去,然后环起手来,笑着告诉他:“真那样的话,我不要太开心才好。”
“窦泌~咳咳咳”
他气得咳嗽,然后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她,可是那些恩恩怨怨地能不能暂且放下,你看~”
他指着那三辆破破烂烂地,已经跑不动的马车,忧心得哽咽:“这是寸草砸的,秋波吓得跑回家了,他拿起车上一坛子白酒和火柴,就追着她去了,狠得不要命哟~”
“你说什么?!”
心完全没了一丝的安定,我知道,他该是拼命去了,为了她欠他的命,该是豁出命去了。
可是我怎么办呢?
如果他没命了,我该怎么办呢?
“不……”
我宁愿这不是真的,瞪着村长拼命地摇头,一个劲儿不肯罢休地问他:“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撒谎的对不对?!”
“没假的哩~”
他捶胸顿足,忽然间老泪纵横。
“寸草这孩子不知怎么搞的,发了疯似的要烧秋波,我想管管,可是这情势肯本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秋波,我的娃诶~”
他仰天长叹:“为什么那命,会这么地苦呢?!”
我望着这个无药可救的孤寡老头儿,他从来就是这么自私地爱着他最爱的那个孩子,而无情地放弃了与他无心关爱,却依然孝敬着他的最亲的人,好比阿妈,好比阿爸,甚至好比寸金。这都是曾经鲜活过,而今却窒息着逝去的生命,而纵容悲剧发生的人,竟然就是这个长不大的长辈,他孩子一样地,任性了每一个草率的决定,为了一个不值得疼惜的人而葬送了令我最最心疼的人!
“够啦!”
我再也无法容忍,很大气力地吼他:“是以至此,你怎么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护短呢?!”
“不要以为你藏得那么深我就什么都觉察不到,窦秋波身上背负了几条人命你比我更清楚,你说寸草疯,那窦秋波就是魔,她早该死,就该死,所以哪儿有命苦,怎么就命苦呢?!”
他吃惊地望着我,哑口无言。
我真希望他从此就这么做个哑巴,这时间干净的,就不会再剩下哪怕一丝一毫理屈词穷的辩护。
“窦泌~”
不远处,白大娘扒开人群,从拥堵的土路上挤了过来。
“总……总算找到你了,你快去劝劝寸草吧,我刚下来,她们、她们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当真?!”
我心一下子吊打了嗓子眼儿。
她喘着气儿,突然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千……千真万确,我劝不动,你快去吧,再晚……再晚可就真的来不……来不及了!”
“呀!着火啦!快看啊,村长家的屋子烧起好大的火啊!”
更突然的呐喊终究还是来了,不知是谁的一声吼,我愕然地回头,真的看到水沟对面村长家那隔得不曾遥远的板房蹭蹭地冒着火光。
“竺~寸~草~”
几乎是崩溃得叫的,可终究真的来不及的。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十里坡的时候,看到了担架和三三两两的乡村医生进了又出。我被堵在了板房的门外,看到那个面目全非得,早该死掉的人,如果不是那胖胖的体型还没走样,我是怎么都认不出,她就是窦秋波的。她终于死了,死得那么罪有应得。
可是我的寸草呢?
我的寸草在哪儿呢?!
“重度烧伤,活不了。”
“惨哪,那把他和那个女的一并拖出去吧。”
几乎是望眼欲穿的最后一瞬间,两个戴口罩的人小声议论着,抬着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和一副鲜血淋淋的担架走过我身旁。
而几乎是同一瞬间,我看了晕厥在担架上那个熟悉的眉眼,还有那微微入眠的笑,痛苦的神情,仿佛羁绊轮回里的数千年。
“寸草~”
像是要死的鸟,我已然绝望地朝着那涅白的白布单扑过去,仿佛有无数梨花雨打纷飞地,我泪如雨下。而今时今日的天,从不曾这般地灰的,像是回忆被扫帚扫过的,是那么清晰而黯淡的样子。不久前,我们还曾嬉戏,说好了要过像蜜豆汤那样平淡而甜腻的日子。不久前,还有一张字条,有过相邀地,跟彼此说好到白头。只是誓言,终究还是失言了,一场大火过后,什么怒火,什么文火,都大抵是灰烬那样,成为飘散在苍穹里的微粒——那心里挥之不去,想留下却终将离去的:尘。
“你醒醒哪!”
从未这么大声的呼唤过一个人,担架上的他像春末迟来的,那最后的苏醒,吃力地撑开了眼皮。他是那么气若游丝地笑,像飘忽的风一样,哪怕不经意的一瞬间,就会消失。
“小姐~,节哀吧,请不要妨碍我们工作哪,小姐~”
咫尺间的,那两个个带着白口罩,抬着白担架的人放下了虚弱的他。约莫是见惯了生死离别,所以是那么淡漠地想要拉开我,也是那么没所谓地说着那句残忍的节哀。
“你们干什么工作哪?!”
我哭着特没好气的大吼。
两个戴着同样白口罩的人用同样白得很没情绪的眼神相顾对视一眼,很机械地讲:“殡、仪、馆。”“去死!”
我像赶鸡一样地轰他们,生气而忧伤。
“神经病吧你~!”
他们终于走掉,寸草的手在这时候轻轻捏上我的手心。我紧张地回头,握住了那个冰凉的温度,而那一头的他,很吃力地笑,笑得是那么地苦涩,笑得也是那么不舍的无奈。
“蜜豆~”
那鲜活在记忆里的好看的脸呵,而今像抹了熬过了头的豆酱一样焦红。他咧嘴,就连白白的牙齿上,都有还未褪去的鲜红。终于到头了,生命的颜色就这样子肆意奔涌流逝,而他却不忘挖苦地讲我:“你还是那么扎人的老样子……”
“竺寸草!”由于害怕失去,我很害怕地握紧了他的手,忍不住地叨叨:“你混蛋!混蛋混蛋!”
“咳咳咳~呵呵……”
他笑着咳嗽,颤栗着伸手扶着我的面颊讲:“你的混蛋,这次恐怕真的要永远滚蛋了……”
“胡扯!胡扯胡扯!”
我流着泪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晓不晓得我豆汤都煮好了,而你竟然没喝到,竟然没喝到!”
“下辈子,下辈子吧~”
他依旧笑着,却是那么忧伤地说:“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喝。”
“我不要下辈子!这一辈子就够了!”
我望着他啜泣:“一辈子那么短,轮回不晓得要多长久呢!”
“那么……,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他残忍地说了,说的是我这么不愿意听的话。我拼了命地摇头,他却别过头去,像无人再知晓的小草一样,把悲伤转到了一个我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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