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杖责(第1/1页)繁华落尽:乱世倾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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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期限转眼即过.这一天.日落西山.高湛负手立于栖月宫中.眉眼沉沉.

    “太上皇.这三日之期可是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躬身立于其后.和士开小心地打量着高湛的脸色.试探性地开口.

    “还有一会儿呢.你急什么.”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地望向宫门口.高湛似乎很耐心地在等待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这个期限是他承诺了的.既然等了这么久也就不在乎眼下这一时半刻.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把彼此之间的关系弄到无法挽回.

    “太上皇所言甚是.是微臣心急了.”喏喏应声.和士开退到一边.眼神却是不自觉地飘向殿外.那模样.竟似也是在等人前來.

    而就在殿中两人都相对沉思默然无语之时.负责通传的内侍却是适时地跑了进來.

    “启禀太上皇.祖珽祖大人求见.据说是有要事回禀.”跪伏于地.内侍声音响起的瞬间.高湛与和士开的脸色几乎是同时有了变化.一则皱眉.一则暗喜.然而均只是浮现了短短几秒.便已被压制得毫无痕迹.

    “让他进來吧.”转身走回主位坐下.高湛冷眼看着心急火燎进殿的祖珽.心里却是忽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说吧.出什么事了.”

    “启禀太上皇.微臣获悉.坊间流言四起.都是关于河间王爷谋逆的消息.微臣不敢怠慢.一得到相关情况就第一时间进宫來汇报了.”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祖珽诚惶诚恐地递上了一张纸片:“这是微臣搜集到的民谣.请太上皇过目.”

    高湛眼瞳紧缩.却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张纸片.才看了一眼.他周身的气息就暴虐了起來:“來人.将河间王高孝琬带过來.”

    和士开大着胆子向高湛的手中瞄了一眼.嘴角的弧度瞬间便是勾勒而起.

    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鸣.河南河北.正是河间王的封地.金鸡鸣叫.这意思分明就是指高孝琬要取而代之大赦天下.虽然隐晦.但也是含而不露.叫人一看便疑窦丛生.高湛本來就是一个多心的主.区区十四个字.已经足够让他浮想联翩、坐立不安了.

    想着.他不由和祖珽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彼此神情上的满意已经不消言明.

    赫连辅玄做事向來雷厉风行.高湛的命令才下达不久.远在天牢中的孝琬已经是被带上了殿.

    一眼瞥见在场的几人.纵然孝琬心思不如孝珩那般缜密.也已经大概能够猜出一二了.昂着头沒有肯下拜.尽管他在狱中几日形容憔悴.但那通身流转的气息依旧是高贵异常.生生透出一股大义凛然的味道來.

    “河间王.见了太上皇.你因何不拜”眼看高湛面色不豫.和士开当即踏前一步.冲着孝琬便是一声厉喝.

    抬眸狠剐了他一眼.孝琬却是冷哼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又有何资格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

    “你……”被他的气势所摄.和士开一时之间竟是怔在了原地.也是他思虑不周.刚刚光顾着讨高湛的欢心.竟忘了这高孝琬从來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

    “他沒资格.那河间王爷觉得我可有这个资格.”不紧不慢地开口.高湛的面色阴沉得恍若山雨欲來.任谁都能够看出他此时心情奇差.

    见是高湛开口.孝琬也不好直接顶撞.只撇开了视线.沉默着沒有吭声.他对高湛从來就沒有半点的好感.孝瑜的事情发生之后则更是心生怨恨.眼下碍于身份.他也只能压抑住怒气.否则.他还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挥拳.

    站起身來.高湛缓缓地走近孝琬.抬手就将先前的那张纸片甩到了他面前:“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闻言.孝琬的眼中一闪而过疑惑.然而在看清那上面的内容之时.他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來:“九叔要我解释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信侄儿那便是信了.若是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说到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眉梢轻挑.连看向高湛的眼神里都是带上了一点点的讥诮:“九叔若连这种市井无赖的荒诞之言都要小題大做.那侄儿敢问.蔑视人伦道德又该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不仅被连带着辱骂了的祖珽面色难看.就是垂首立于一旁的和士开.都惊得猛然抬起了头.那眼神里的不敢置信.浓重到无以复加.

    他居然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目光深沉到令人无法捉摸.高湛紧紧盯住孝琬.话语轻飘却是莫名地掺杂进了危险的气息:“谁是你九叔.你有何资格唤我九叔.”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恨这个称呼以及这个称呼所代表的身份.他不动高孝琬.不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也不是担心错杀无辜会引起群臣愤慨.仅仅只是因着心中在意的那两个人.他无法逼自己狠下心肠.然而面前之人却是不断地在挑战着他的底线.

    “哼.我为何叫不得你九叔.”知晓他被自己戳中了痛处.孝琬越发地不顾一切.自从无意中堪破了高湛对清颜的心思以后.他简直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个叔叔.单看而今这状况.他也明白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索性就把一切给拿上台面摊开來说清楚了:“我乃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我为何沒有这种资格.”

    高湛自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那些拥有着尊贵身份、甚至可以顺理成章够上帝位的子侄.当年的高殷如此.后來的高百年如此.现在的高孝琬更是如此.

    一直以來.高孝琬冲动莽撞的个性都让他不自觉地忽视掉这个潜在的威胁.再加上长恭的影响.就算高孝琬不如高孝瑜那般明确地投身于他的阵营.他也仍旧是对他的诸多不敬百般包容.直到三日之前.崔氏向他告发高孝琬谋逆.他才惊觉自己身边居然还存在着这等身份显赫尊贵的高氏亲族.虽然他如今已对权势看的淡了很多.但只要这坐皇位的还是他的儿子.他就绝对不能袖手旁观.所以.这高孝琬.绝不能留.

    大手一挥.高湛满脸阴寒地冲着赫连辅玄下令:“河间王高孝琬目无君上且意图造反.无忠君爱国之心.给我拖下去杖责.”

    “是.”想着太上皇和广宁王等人约定的时间还未到.赫连辅玄正在犹豫要不要出言提醒一番.然而视线触及高湛那阴狠至极的面孔.到嘴的话终究还是被他给咽了下去.罢了罢了.反正太上皇的意思是杖责.又不是打死.不必下杀手就行了.这样对双方也都算是有了个交代.而且这现场还有着和士开和祖珽两人在.纵然是他想开口劝说.只怕那巧舌如簧的两个家伙也不会让他得逞.届时还牵连了自己可就不美了.

    思量既定.他也就示意应声入殿的两个属下将孝琬按倒在地.准备行刑.却压根儿就沒注意到和士开站在一旁.对着他身后的两个禁卫军打了个沒有被任何人看到的隐蔽手势.

    “哈哈.高湛.你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吧.”被强行摁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感受着自身上一下下传來的剧烈疼痛.孝琬俊朗的面容都禁不住变得扭曲.然而却还是死咬着牙关不松口:“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得到.”

    “太上皇……”听着那一声声仿佛诅咒一般的嘶吼.和士开的心都忍不住微微地发颤.沒有谁比他更清楚高湛花在苏清颜身上的心思.此时高孝琬的一席话.根本就是在活活地剜着他的心啊.那种苦楚.那种几欲撕心裂肺的癫狂.不是爱到深处.这世间又真正有几人能够体会.

    这么一想.他就欲叫人将高孝琬的嘴给堵起來.然而还沒发话.一边面色沉郁到一定程度反而平静下來的高湛却是抬手阻住了他.

    “让他说下去.”高湛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幽黑.只是谁也沒有注意到其中几近心碎的痛苦和绝望:“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能硬到几时.”

    一棍接一棍地打下.因着殿里几人的监督.两个行刑的禁卫军几乎沒有一丁点的马虎和放水.很快.孝琬小腿至臀部的衣襟就已经尽数被殷红的鲜血浸湿.不但骂声渐低至消失.就连呼吸都是微弱了不少.

    赫连辅玄眼见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劲.堂堂河间王爷.虽说不是长年征战沙场的将领.但好歹也是马上功夫过硬之人.怎么可能连几下杖责都承受不了.但想到自己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出手责打之下.是伤筋动骨还是只烂皮肉.都有着极为精准的拿捏尺度.并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的纰漏.更何况高湛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自是不能贸然出声制止.

    然而想起那日那兰陵王妃的冷厉眼神.他心底忽的便是一跳.几乎是鬼使神差的.他悄悄朝殿外留守的一人打了个手势.那人见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径直朝着宫外跑去了.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远离.赫连辅玄这才觉得自己轻松了一口气.继续凝神望着大殿里这血色淋漓的一幕.

    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更希望.千万要赶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