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语祝福(第1/1页)繁华落尽:乱世倾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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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邺城之中.曾经的齐国郡王、如今的周国县侯高孝珩正和身为一国之君的宇文邕隔桌而坐.两人面前摆着一座红泥小炉.其上则咕嘟嘟地煨着一小壶酒.热气氤氲间.倒是给这清冷的深秋寒夜带來了几分温暖.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见到我的.”征战多年.几经风霜.纵是那素來皓美如月的清俊男子.而今的眼角眉梢也是染上了少许风刀霜剑般的凌厉和沧桑.更见成熟与稳重.却也越发显得寂寥与落寞.
“就你我如今的身份而言.我是连这个不愿意的资格都沒有的.”时光似乎并沒有在这个淡然出尘的贵公子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尽管国破家亡.他依旧还是那个优雅从容的广宁王.
“或者说.你觉得我又是为何会不愿意见你.”缓缓抬头.孝珩直视对座之人.言语之间并沒有多少恭谨的意思.他既主动省略了尊称.想必也不是來主动找茬的.那自己又何必卑躬屈膝.说起來.这其实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已久的周国国君.但彼此之间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稔.令他根本就生不起太多的抵触之心.
薄薄的唇抿出冷锐的线条.宇文邕的嗓音略嫌低沉:“因为我覆灭了齐国.害得你们从云端跌落.自此以后流离失所.”
沒有国的人便是失了根.无论他究竟会不会善待齐国子民.至少在曾经的齐国人心中.亡国便是一种耻辱.更是一种缺憾.如果处理不得当.只怕这种情绪就会潜藏演变成毒瘤.然后终有一天爆发开來.让人措手不及.
微微地摇了摇头.孝珩却是有些不太在意地轻笑出了声:“你说的.应该不是我吧.”
不提这个“你们”二字颇含深意.单说流离失所一句.孝珩已知面前的这个男人该是另有所指.而联系他所知道的、长恭和清颜从未隐瞒过的那些事情.一个必定标准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抬眼望了望他.宇文邕的神情并沒有太大的变化:“早闻齐国广宁王才华横溢.博闻强识.今日一见才知心思更是剔透无比.”
“呵呵.承蒙皇上过奖了.”嘴角因为笑容勾起的弧度不变.孝珩言语之间却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几分感慨之意:“齐国落到如今的下场.其实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于我而言.并无甚重要.而唯有一人.纵然知她安好.但也需时时记挂、事事操心.”
“原來如此.”稍稍释然.宇文邕虽感惊讶却也因着这一意外消息而倍加激动.他本就是因为听说清颜在京中之时与高孝珩私交甚笃.这才想着要单独和他聊上一聊.即使并不能从中知晓那人现在的下落.但也算是进一步地了解过她.权当是给自己的一个安慰罢了.
伸手.拢袖.执壶.孝珩慢悠悠地将两人面前的酒杯尽皆斟满.脸上的神情也是更加自如:“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就请皇上饮了这一杯吧.”说着.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深邃的目光隐隐透出一抹怀念的追忆:“这还是她亲手酿制的‘梨花白’.已是我珍藏的最后一坛了.原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碰.却不想到头來竟是和你一起分享.可见是世事无常了.”
完全沒有在意他说的那许多.宇文邕此时的心神已是尽数被眼前的这一杯酒所牵引.这居然.会是她亲手酿制的酒.
“梨花白么.”他轻喃出声.与此同时慢慢抬手.就着白瓷的杯壁.一点一点地.喝下了那澄澈透明的芬芳酒液.感受着那一线的温热滑过咽喉.直入肚腹.一路带起近乎灼烧的暖意.
“这酒原本是清冽甘甜、极易入口.便是她平日里闲來无事都总爱小酌上几杯.”孝珩同样是一饮而尽.放下杯盏却是忍不住开始笑着念叨:“我倒从來不知这一加热竟会将它的酒劲完全发挥出來.”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是酒如其人.清颜她.不就和她自己酿的酒是一个性子么.
表示赞同地点头.宇文邕只是闷着头连喝了几杯.直到整个胸腔里都腾上一股浓重的酒意.他才面颊微醺地放下酒杯.嘶哑着嗓子道了一句:“果然好酒.”
他说不清自己在喝这酒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心口有一股郁积已久的怨气急欲发泄出來.此刻几杯烈酒下肚.酒意上头.素來清醒的神智微微溃散.倒是有了一种无法言明的畅快.
而看他这般模样.孝珩也不多做劝解.反正他自己也是病入膏肓.说这些实在是沒有太多的意义.不过他倒确有一事需要宇文邕帮忙解惑.现在这半醉不醉的.正是问话的好时机:“说起來.你初初入主邺城就连杀陆令萱、穆提婆等人.下手还都颇为骇人.若是我沒猜错的话.可是清颜对你说过什么.”
固然新官上任需要三把火的威慑.杀几个佞臣收拢下民心、警示下百官也不足为怪.可奇就奇在宇文邕这置人于死地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不是分尸就是凌迟.哪怕是他这种与那几个有着积年恩怨的人都不禁想要咋舌了.
“她并沒有说什么.”出人意料地给出了否定的答复.宇文邕半眯了眼.回想着那日细作传回來的消息.一双清冷惯了的眼眸就不由自主地溢出些微柔情:“只是那些个小人竟然连高长恭都能不动声色地害死.想來平常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只是一刀了结.总觉得太过便宜了他们.”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应该.也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帮她做到的吧.
孝珩是何等样的人精.当下看他反应就大致明白了好些东西.为自己的杯中续满酒水.他索性不再开口.一时之间.两个男子静坐无语.屋内的气氛不由就显出稍许尴尬和异样來.
“明天.我就要回长安了.”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宇文邕才选择用这样的一句话打破满地的沉默.
其实他早在交代好这里的一切接管事宜之时就该回去了.只是他迟迟沒有动身.几乎是怀抱着那为数不多的一点期许在等一个奇迹.然而.他终究还是沒有等到.
“那.一路顺风吧.”指腹摩挲着白瓷杯身许久.孝珩最终也只能说出这么苍白无力的一句.他们同样都是与她无缘的人.只不过面前的这个男子.拥有的执念比自己更深而已.
“嗯.”饮尽最后一杯酒.宇文邕起身离去.却又在即将跨出门的时候停在了那里:“听说.在高长恭被赐死之后她已怀有身孕……”一字一句.他说得很慢.像是从椎心泣血才勉强挤出來的一般:“如果你有机会的话.代我祝福他们.”话音甫落.他已如一阵风似的快速卷了出去.
不知为何.孝珩望着他离去的高大身影.竟然从中感觉到了狼狈的味道.
“他们……”咀嚼着这深意无限的两个字.恍若谪仙临凡的男子无奈苦笑:“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啊……”
不过.一切也都过去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