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锦瑟无端(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那一瞬间，婕姬的心跳骤然停止，她忘记了呼吸，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仿佛此刻世上就唯有他们二人。
他的面容已经染上岁月的沧桑，可是那镌刻在她心中的细长眉眼却并无改变，那稍微低垂就会显得无比温柔深情的剑眉在微微颤抖。她定定地看着他，有一种安宁升上心胸，仿佛回到了过去，自己的青春年华从未走远。
鸾文凛，你可知，流年已经匆匆过去七载光阴。
我一定变老了吧？我不再是那十六岁的豆蔻少女，不再拥有那纯净如晨曦的笑容，我已沧桑尽染，心已斑驳，我已经老了。
而你依旧年轻，一如那十九岁仗剑张狂的少年。
她正思绪万端、千回百折时，琉璃突然贴近她耳畔，“娘娘，皇上……”
婕姬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回过头正对上黎君澈的目光。
黎君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惨白得犹如失败了的困兽，却还想垂死挣扎。婕姬第一次看到他这样阴冷的眼神，她胆战心惊，手足无措。
如果这次重逢，是黎君澈蓄意安排的，那黎君澈就已经不再相信她了。
她突然想到这次夜宴的地点是锦瑟殿。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是在暗示她难忘旧情？一定是的。黎君澈向来是个小气的人。
“皇后娘娘，”在旁边把好戏看了个够的熙宝林开口了，“请容嫔妾介绍，这就是嫔妾的妹妹，颜绾贞。”
婕姬循声望去，只觉那女子的腰肢格外的纤细，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更春来，玉减香消。她的打扮，虽是正装，但偏向于舞姬的风格，广袖长裙，托出水蛇腰肢愈发的盈盈一握，纤细到令人惊叹的地步。
颜绾贞本来端坐在鸾文凛的旁边，此时见姐姐介绍，便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
“绾贞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旁边的鸾文凛已经把视线从婕姬的身上转移开去。
他是怎样的眼神，婕姬并没有留意，只是感觉他和她一样，在挣扎，在沉沦。
“早就听闻颜府三小姐有倾世之貌，如今一见，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婕姬的话丝毫没有夸张。颜绾贞如此美貌，配鸾文凛正是合适。
“娘娘抬爱，绾贞身份卑贱，能得见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真是三生有幸。”颜绾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十足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婕姬心下暗叹，这熙宝林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突然又想到当年鸾文凛为了自己，不惜跟这样的天香美人退婚，心里又是五味杂陈，唏嘘不已。
听她们这样一来二去，琬嫔早就不甘寂寞，“颜三小姐不愧是颜府千金，这端庄大气的做派，就是妃嫔也不一定能比呢。鸾将军果然慧眼识珠，恭喜恭喜。”
鸾文凛被点了名，不好再闭口不言，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微臣谢琬嫔娘娘。”
婕姬听了他的声音，又是一阵恍惚。
七年了。曾经那么熟悉的鸾哥哥的声音，也变得陌生起来。
她见他和颜绾贞坐在一起，他虽是低调再低调，可绝美的佳人言笑晏晏，仿佛昭告天下，那是她的男人。他们是那样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资质平凡，实在配不上他的英俊神武。
只有颜绾贞那样“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绝代佳人才配得上。
这大概是因为，她还是如十六岁时那样迷恋着他吧。
“母后。”黎墨染走了过来，轻声唤她。
婕姬这才把视线从鸾文凛和颜绾贞身上移开，笑着望向如玉树般俊朗的儿子。却听黎墨染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母后，儿臣注意到，父皇的眼眶红了……”
这话如惊雷，把婕姬炸得大惊。她慌忙侧过头去看黎君澈。
黎君澈已经不再关注她这边，而是来敬酒的歆妃和芷贵人谈笑着。
婕姬蹙眉看向黎墨染，“你为何要骗母后？”
黎墨染高高挑起眉，“因为母后太不在乎父皇的感受了。”
“小孩子家，又懂得什么！”婕姬稍有些恼怒地训斥他。
可儿子依然理直气壮，“母后，你会后悔的。”
婕姬觉得黎墨染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她抓住儿子的手，“你想说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父皇永远是我的父皇。”黎墨染一字一顿地说。
婕姬心里的不安愈发扩大，“你什么意思？”
“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是太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我的位置。”黎墨染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深，根本不像一个七岁孩子的眼神。婕姬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只觉得他话中有话。这个孩子，太早熟了。
黎胤桓、黎盛纶和黎妤姬在旁边叫他，“哥哥，快来玩！”
婕姬注意到二儿子黎哲昱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她在人群中寻了寻，发现黎哲昱不知何时已经到黎君澈的腿上去了。黎哲昱被他父皇抱在腿上，正谈笑着。
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黎君澈抱黎墨染……
虽然说要把太子培养得比其他皇子更加独立坚强，所以绝对不能用任何溺爱。但是，婕姬搜罗了记忆，她的确从未有黎君澈抱黎墨染的印象。黎君澈对黎墨染的态度，一直偏向冷淡。
这次他们回来，黎哲昱和黎胤桓都被他们父皇抱过，唯有黎墨染……
黎君澈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婕姬的心更乱了。
夜宴结束后，婕姬乘鸾轿回到了凤藻宫。琉璃知道她没力气走回去，早就派轿夫在锦瑟殿外候着。婕姬一时感动不已，吩咐下人：
“以后琉璃就是后宫的最高尚宫。”
琉璃感动地跪下来拼命磕头。
婕姬已经很累，实在没办法说些鼓励琉璃的话，一到轿子里就闭上眼睛休息。
回到凤藻宫，脱衣卸妆，泡了个澡，正准备就寝，外头突然传来顺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婕姬实在没有想到黎君澈会半夜前来。他之前不是翻了熙宝林的绿头牌吗？
琉璃慌忙要给婕姬补妆，婕姬示意她不用了，让她退下。
顺公公先进来，给婕姬提了个醒，“娘娘要留神啊。皇上醉得不轻，刚刚在清猗宫，熙宝林一语触犯了皇上，被皇上剥光了衣服，用皮鞭抽得鲜血淋漓，熙宝林这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所以娘娘一定要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