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七王爷黎淮缙(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金銮殿中，冰玉盆里散发着袅袅凉气，黎君澈的内心却丝毫感觉不到清凉。酷烈如火山喷发涌出的岩浆在他的胸怀激荡恣肆，搅得他心烦意乱到极点。
他依然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把绢宫纨扇。那纨扇背面小巧玲珑的小楷赫然映现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他暗自揣测，婕姬在写下这几行诗句时是怎样的心情。她是不是觉得，鸾文凛终究是对她始乱终弃？他知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他那样卑微地爱着她，她却那样矢志不渝地爱着鸾文凛。
“皇上，”蹇公公轻轻的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七王爷求见。”
听到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来了，黎君澈眉间蹙着的愁云微微舒展开来。
母后向来偏袒他这个弟弟。兄弟俩，黎君澈偏武，黎淮缙偏文，小时候黎君澈常常跟着父皇御驾亲征，击退了数次乌桓部落的进犯，还荡平了突厥一族；黎淮缙则酷爱诗词曲赋，最推崇魏晋风流，尤喜嵇康。
某次黎君澈骑射归来，见弟弟在庭院抚琴吟诗，曲调是广陵散，诗句悲怆：“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听得黎君澈内心悸动。
他在那一刻仿佛明白了，弟弟醉心诗词悠然世外的原因——因为他不是太子，他必须以此明志，表明他无心夺位，无心功高震主，并不是哥哥的威胁。
黎君澈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美男子之称。黎淮缙却并不算美男子，但他胜在有风仪，不自藻饰，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平日里一身青衫落拓，在慵懒和自由里孕育了狂放和旷达的情怀。
“皇兄还在看那把纨扇？再看下去，那纨扇恐怕就被皇兄看出一个洞来了！”
黎淮缙笑嘻嘻地打趣哥哥。
“如果光看，就能看出一个洞来，那朕倒是想盯着你皇嫂的心看一看，等看出一个洞来，朕就钻进去，再也不出来。“黎君澈的语气倒不失认真。
黎淮缙佩服地点点头，”皇兄从来都爱得酣畅淋漓，不为外界舆论所缚。”
“你说，爱到底是不是有底线的？朕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黎君澈的话让黎淮缙不以为然。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若是没有倾心交付给一个人过，那岂不是白白枉费了这软红十丈、烟雨凡尘？”
黎君澈眸中亮光一闪，“说到这个，七弟你怎么还不迎娶七王妃呢？”
“七王妃，本王等得你好辛苦，你怎么还没出现？”
这话说得黎君澈一口香茶忍不住笑喷，“七弟你就不能正经点吗？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寻到一个意中人？”黎君澈眯缝起狭长的凤眼，狡黠一笑，“莫非你有断袖之癖？”
“皇兄有所不知，”黎淮缙故意一副为难的样子，“其实臣弟早就心有所属，只是不敢妄言。臣弟……一直苦恋着皇嫂。”
这一次，黎君澈终于成功笑喷，一口香茶喷到了桌面上。
凤藻宫，婕姬命人按照慎婉容所说的方法，扇轮摇风，冷水循环，再将冷水引至屋顶，形成水帘，果然感觉室内又凉爽了不少，尤其是水帘，更是将室外的暑热隔绝了开来，流水淙淙，也让夏日的午后，梦境愈发悠长。
婕姬的梦境里，她终于凤冠霞帔，顶着红红的盖头，成为鸾哥哥的新娘。可是她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还没等到鸾哥哥掀起她的盖头来。她终于等得不耐烦，自己掀开盖头，却发现眼前的新郎官不是鸾哥哥，而是黎君澈。
她猛地睁开眼睛。梦醒了，心里的悲哀情绪却还在蔓延。
“慎婉容，帮本宫摆驾，本宫最近心神不宁，想去陀迦寺礼佛烧香。”
她的鸾驾刚刚出了宫门，突然就停了下来。
婕姬正在轿中闭目养神，乍然的停顿，让她微微睁开瞳眸，掀起右边的轿帘，低声问跟在轿子身边的慎婉容，“怎么回事？”
慎婉容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清前面的人物，只好先回禀，“回娘娘的话，似乎是有一人一骑挡在了鸾驾面前，且待嫔妾过去看看。”
“竟然有人敢拦本宫的轿子？”婕姬嘴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本宫倒是要看看，何人吃了这样的雄心豹子胆？”
慎婉容听她这样说，走到轿前，帮婕姬掀开帘子。
婕姬缓缓探身，扶着慎婉容的手，悠然地一步一步走下鸾轿。鸾轿上的绣金流苏因为她的下轿而微微的摇晃，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流光溢彩。
“婕姬……”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婕姬慌忙把手从慎婉容扶着她的手里缩了回来，死死按住胸口。
她感觉，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似的。
她本能地向转过头去，可是他已经策马到了她的面前！
他那依然颓颓如玉山将倾的挺拔身躯将盛夏的烈日挡在了身后，他骑在高高的骏马之上，他的身姿又那样高大颀长，背后又是那么绚烂璀璨的夏日阳光，因此他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笼罩在一片令人目眩的光环之中。
唯独那俊美得堪比天君上神的眉目，因为背对着光，被氤氲在一片迷蒙中。
仿佛被一股忧愁的雾霾所覆盖。
慎婉容已经认出这是谁。这样的风华，这样的气度，除了本朝的战神鸾文凛鸾将军，还能有第二人吗？慎婉容似是为了提醒婕姬的失仪，马上行了个礼，恭谨道，“给鸾将军请安。”
婕姬得到了提醒，很快强迫自己平缓了心跳，重新扶着慎婉容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鸾将军，见了本宫，竟然不下轿行礼？”
可鸾文凛并没有回答。他的俊秀的面容隐藏在阴翳之中，婕姬无从分辨。
她咳了几声嗽，缓解尴尬，见他依然无声无息地看着她，她只好再说几句，“今日不是鸾将军的大喜之日么？为何鸾将军会出现在宫门口？”
马蹄哒哒。他策马向她奔来。
她始料未及，来不及躲闪，他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他俯下腰，伸出平日里惯常使长矛的臂膀，那样有力的臂膀，那样不容躲闪地伸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搂住腰肢，娇躯凌空，衣袂纷飞，如翩翩然的蝴蝶，她惊诧出声，下一秒，她便落入他的怀里，和他同骑在那匹神驹之上。
“婕姬，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