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四夫人(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萧淑慎从小生长在泊船瓜洲杏花烟雨的江南，心怀天下的她，素来想看看铁马秋风的塞北，看看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当柔弱撞上刚劲，当婉约冲入豪放，她从来不缺乏朔风凛凛、黄沙漫漫的塞北想象。
当萧淑慎踏入这边疆蛮荒时，塞北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此处位于古凉州治内贺兰山一带，在平坦开阔的塞外，吹着塞北特有的风。似利刃，若尖冰，仿佛是闪着冷光的兵器撕裂了干冷的空气。萧淑慎很不习惯这里的风，硬硬的，冷冷的，让她临风泣泪。
“娘娘，嫔妾想念那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了。”
婕姬也略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寒冷和干燥，还有如霰的落雪。她紧了紧身上的锦衣狐裘，望了望远处那荒芜的大漠，阴沉苍穹下漫天的大雪，也开始想念起皇宫那一年四季永远盛开的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我现在不是什么娘娘了，你也不是什么慎嫔，以后就姐妹相称吧。”
婕姬的话让萧淑慎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娘娘是主子，嫔妾是奴婢。现在娘娘成了将军府里的四夫人，奴婢就唤您四夫人吧。”
“也好，”婕姬冷哼一声，“你叫我四夫人，也算是时时提醒我现在的悲惨境地。大夫人颜绾贞自不必说，就连茉翎和绯绫也骑在我头上……”
她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端着一碗凤髓羹，恭恭敬敬地呈上，“四夫人，这是将军一早吩咐厨房给您做的，原料是冬虫夏草和鹿茸粉，还有核桃仁蜂蜜，熬制了五个时辰，将军说这是您最爱吃的。”
不过是婕姬少女时代爱吃的玩意罢了，现在婕姬已经不爱那份化不开的甜蜜。倒是难得鸾文凛还记得这凤髓羹，常常吩咐厨房给婕姬做了送上来。
萧淑慎看了，微微一笑，接过那小丫鬟手里的凤髓羹，送到婕姬面前，“虽然府里还有三位夫人，可是鸾将军对四夫人是最看重的。”
婕姬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年岁比我小，我就叫你慎儿吧。”
“全凭四夫人做主。”慎儿见婕姬无心喝那碗凤髓羹，便放到了梨花木桌上。
那送凤髓羹来的小丫鬟一时不知道该告退还是怎样，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婕姬朝她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未央。”她慌忙低头作答，语气里有点受宠若惊。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婕姬随口念出了《离骚》里的句子，“倒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她看未央身材高挑，发色微带点棕红，鼻梁高宽，五官颇为立体，又佩戴着香囊，估计她是突厥人，便问道，“这是谁给你取的汉名？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未央没想到婕姬一眼看出她的底细，忙一五一十不敢隐瞒地禀告，“奴婢原名阿史那耶伊，是大夫人给奴婢取的汉名。”
“你是颜绾贞的人？”婕姬没想到颜绾贞直接把她房里的丫鬟差遣到自己房里来，而且还毫不隐瞒。就算安插眼线也如此光明正大。
“奴婢一直伺候大夫人，如今四夫人来了，奴婢就被调到四夫人房中。”
婕姬见未央虽然有点嘴笨，但是并不惹人厌恶，既然颜绾贞直接把她调了过来，她婕姬岂有不接收之礼。
“慎儿，把这碗凤髓羹赏给未央吧。”婕姬的意思是，她留下未央了。
慎儿回了一句“是”，尔后把那碗凤髓羹端给未央。
“奴婢不敢……”未央忙摆摆手，神情愈发受宠若惊。
“有什么不敢的，莫非这里面下了毒？”萧淑慎厉声问。
未央急得满脸通红，忙辩驳道，“不，不，这羹是奴婢亲手熬制的，怎么可能下毒？”说完抓起那碗凤髓羹就一饮而尽。
婕姬抿嘴笑起来，“好了好了，以后颜绾贞送过来的东西，都赏给未央吧。”
慎儿也笑着低头答了声，“是，四夫人。”
“好了，你退下吧。”婕姬朝着未央挥挥手。
未央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了句，“谢四夫人赏赐，奴婢告退。”
站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给未央掀开帘子，又恭敬又友善地提醒了一句，“未央姑姑，雪大路滑，您小心一点才是。”
未央笑眯眯地点点头，“谢谢鹛喜，谢谢鹛乐，还是你们姐妹体贴入微。”
这未央虽然年纪小，但是入府已经几年了，加上她平时很多笼络人心，常常给她们带点小礼物，所以底下那些新来的丫鬟们都很尊敬喜欢她。
鹛喜鹛乐是一对双胞胎，今年新招来的粗使丫鬟，现在还不能进房里伺候婕姬，只能在屋外门口守着，负责掀门帘的活儿，偶尔帮忙一些院子里的杂事。
未央走到院子里来，但见院落打理得干干净净，整齐有序。虽然花草树木比不上皇宫比不上江南，但白石铺地，一尘不染，此时落了满地雪花，愈发圣洁无暇；一色的水磨群墙，无丝毫的朱粉涂饰，清雅自然；窗槅门栏，皆是时下最潮流的新鲜花样，细细雕刻，透着低调的奢华。
这是鸾将军赏给四夫人的院落，之前是鸾将军的母亲所住，自鸾老夫人仙游后，鸾将军为了纪念母亲，一直让院落闲置，直到四夫人来到府中，才把院落里老夫人的旧物清理一下，腾出来让四夫人居住。
未央径直走出四夫人的院落，正对着的就是三夫人和二夫人的院落，两位夫人自嫁入府中就住在同一院落，虽然她们的地位比四夫人高，但是四夫人独自占有一个院落，他们却两个人共享一个院落，这不免让未央这些做下人的心里明白，其实四夫人是更受宠更尊贵的。
三夫人和二夫人的院落旁边，就是大夫人的院落。未央看了看大夫人院落里那株百年白杨，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雪花不断落在未央的发髻、肩膀上，她却浑然未觉，只是脚步悠闲地朝着府里下人们住的柴房走去。
刚刚的戏码不知道演得够不够逼真，不过逼真也罢，不逼真也罢，总算让四夫人收自己进房里了。未央心想，若不是自己说自己曾是大夫人房里的人，恐怕四夫人还对自己没兴趣呢。四夫人就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
未央走入柴房，“吱呀”推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
“不好意思，穆承灏，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