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未妨惆怅(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鹛乐临窗而立，月影婆娑，清风翩跹。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站在她的位置，可以遥遥望到远处笼罩在月光涟漪下的金銮殿。
皇后娘娘离宫之后，皇上便夜夜宿在金銮殿，连最得宠的戚妃所在的缀霞宫也从未留得皇上通宵达旦。此时此刻，想必皇上也在那偌大奢华却又寂寞的金銮殿之中吧？他会思念皇后娘娘吗？一定会的吧。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在思念着千里之外的心上人，鹛乐却在思念着明明不足十里远的他。
桌上的残烛微微扭动着腰肢，盈盈欲灭，摇摇欲坠，蓦地，一条颀长黑影靠近过来。那黑影矫健而不失沉稳，月光静静地把它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谁？”身为细作一向警惕度超高的鹛乐马上反应过来，转过身去。
那黑影却并不避闪，轻盈地落到鹛乐的视线里，笑容如碧水荡漾起波澜，月光下绝美的五官和无可挑剔的身材实在魅惑人心，让鹛乐心神一荡，说不出话来。
“想必静妃已经答应你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喑哑的磁性，透着致命诱惑。
鹛乐这一惊，是真的非同小可，她瞠目结舌，心跳加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怎么？”薄唇一挑，眼角的戏谑氤氲开来，“你就这样低估了朕？”
良久，鹛乐才战战兢兢地垂下美眸，“鹛乐不敢。”
“鸾文凛把搅乱后宫的事就放在静妃一人身上，实在有点大意。”黎君澈唏嘘感叹道，“朕本以为他会更加棋高一着。”
鹛乐隐藏在水袖中的手指不住战栗，“原来皇上早知鹛乐是鸾将军的人。”
“你若不是鸾文凛的人，朕又岂会让你入羽林军？”
黎君澈的笑意让鹛乐全身发寒。原来他早就知己知彼，然后将计就计。
“原来鹛乐在皇上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鹛乐心灰意冷地闭上双瞳。
黎君澈清澈如水的瞳眸凝望着鹛乐小家碧玉的娇颜，“若是你当时答应皇后，做她的贴身侍女，恐怕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
“鹛乐与沛菡是一样的，”鹛乐惨白的娇颜露出凄怆的笑靥，“鹛乐佩服沛菡，竟敢加害皇后，鹛乐虽有此心，却是没有这个胆子。”
黎君澈听她说到婕姬，冰霜般的面容突然凛起一阵酷寒，眸中杀意顿显，“你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朕是想留也不能留你了。”
“皇上留鹛乐性命，不过是借鹛乐之手，验证静妃的忠奸，然后铲除已然背叛的静妃罢了。”鹛乐的笑容愈发惨烈，“现在静妃已经成了瓮中之鳖，鹛乐这条小命，自然是无足轻重，死不足惜了。”
“其实皇后何尝不想救你，她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拒绝了。”
黎君澈的语气里，不无可惜。
鹛乐惊愕抬眸，“原来她让我做她的贴身丫鬟，就是为了救我。”
“她一向喜欢真性情的人，譬如歆妃，譬如琬嫔，譬如萧淑慎，也譬如你。她也一直知道你是鸾文凛的人，她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朕弃之不用。”
“看来，”鹛乐唇畔勾出最后的笑意，“皇后再强，也强不过皇上。”
黎君澈笑着望向天边的明月，“朕再强又有何用，朕爱她，她却不爱朕。”
“皇上又何须妄自菲薄？”
鹛乐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不对这样风华绝代的一代帝王倾心。
“朕没有妄自菲薄，”黎君澈的眼神变得迷离，“这世上能配得上朕的，惟她一人。可是朕知道，她从来没有，爱过朕。”
“可是皇上，”鹛乐握紧了藏在水袖里的匕首，“鹛乐觉得皇上是幸运的。”
黎君澈微微蹙眉，望向她，狐疑道，“幸运？”
“至少你爱的人，知道你对她的爱！而这世上有很多的爱，甚至无法言说，更加不可能传达，就已经注定粉身碎骨、烟消云散！”
鹛乐说完，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心窝插去！
黎君澈倒也没有避闪，任凭温热的鲜血溅了满脸，溅了满身。黑色的夜行服沾满了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微微扬手，便有三个影卫不知从何处飞身而出，将鹛乐的尸身抬走。
黎君澈把双手负在背后，仰望碧蓝夜空中的皎皎云中月。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婕姬，若是我把江山拱手让给你的鸾哥哥，你会不会因此感激我？
婕姬，若是我轻而易举地战胜你的鸾哥哥，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感激也好，恨也好，你都不会爱我是吗？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婕姬，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同样的明月，也普照在塞北的将军府里。
将军府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院落，每一处湖泊，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似的轻盈梦幻的月光之下。在这美好的月夜，倏忽有天籁般动听优美的笙歌随风飘来。
雕槛朱窗，笙歌幽细，缓荡烟波。
十三簧象凤之身的名贵古笙在鸾文凛的鼓吹下仿佛幻化成了掌管音乐的仙灵，一曲激扬的《凤舞九天》，令婕姬心醉。
鸾文凛擅吹笙，一曲笙歌断人肠，在战争的危急时刻，总能鼓舞军心，激昂斗志。此时笙歌在月色下汹涌，变得急切雄浑，仿佛惊涛拍岸，浪花淘尽英雄；又似蛟龙出海、巨蟒临湖，颇有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的鼓舞气势。
转瞬，笙歌急转直下，变得清越幽细，清如鹤唳，细似吟蛩，雨打芭蕉深闭门，泉水淙淙叮当作响。时而明媚若春绿杨柳岸，两只黄莺鸣翠柳；时而惆怅，如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时而如惊马之驰，时而如花开之缓；时而如残漏之滴，时而如细水之长；时而如兵甲之锐，时而如细语之绵。
在大战的前夕，鸾文凛总爱一曲笙歌，既是鼓舞自己，也是安抚那些关心他的人儿。譬如婕姬，譬如颜绾贞。在这熟悉的委婉笙歌下，颜绾贞早已热泪满襟。
婕姬也感觉眼眶微微泛红，受到笙歌的感染，开始陷入离别的惆怅。
一曲既毕，余音绕梁，婕姬也回味久久，良久不能自拔。鸾文凛见她神情凄凉哀伤，不禁将她轻轻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