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再见黎君澈(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这一觉，婕姬睡得非常深沉。原来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可以像冬眠的动物一样深深地坠入最沉静的梦境。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梦中的鸾哥哥，还是那个仗剑天涯的十七岁艳丽少年，鲜衣怒马，驰骋天下，碧血做墨写尽风流潇洒。他的马后，永远留有她的位置，他只愿和她四海为家、披荆斩棘、快意人生。
“婕姬，这一生这样漫长，你可愿让我陪你共度？”
梦里他的声音如此清晰，呵气如兰，风华胜雪，他是那样妖孽的美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蛊惑人心的纤长眉目。
然而手指触碰的地方，终于渐渐黯淡，他的明媚笑容终于化作虚无。
“鸾哥哥！”婕姬大喊一声，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大口喘息着醒了过来，“鸾哥哥……”她从床上惊坐而起，唇畔还带着一丝痴痴的呢喃。
坐在她床边、一直默默地凝望着她睡颜的男子，听到她这样深情的呼唤，虽然眉间微微氤氲去了婆娑涟漪，但却很快如蝴蝶般翩跹远去，涣散无寻。
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是痛苦她的痛苦，悲伤她的悲伤。
婕姬还没发觉身边久久坐着的俊美男子，仍然大口喘着气，用手按住胸口，试图平抚自己激烈的心跳，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别随口喊道，“给我倒碗水来。”
不多时，精美绝伦的青花瓷镶玉嵌金的小碗盛的温开水，被送了过来。
婕姬也没管太多，“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她喝完水，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个盛水的青花瓷碗也太过华丽奢侈了。将军府里，就算是富可敌国的颜绾贞的院落，恐怕也找不到如此奢侈的碗来装水。
婕姬狐疑地蹙眉，转过头，把碗递回去。
蓦地，毫无防备，她犹带困意略有些疲惫之色的水眸，对上了黎君澈黑曜石般晶莹剔透清澈如水的墨眸。
婕姬瞪圆杏目，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藏在被褥里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
“还要再喝一点水吗？”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依然是充满魅惑的磁性男声。黎君澈气定神闲地挑起无限美好的剑眉，云淡风清地轻轻问她。仿佛，他们从未分离，一直相依。
他怎么可以如此淡然？婕姬不敢相信。他的语气，他的神情，他的眼神，都好像这两年他们从未分开，岁月在他们的关系面前毫无作用。
不过，婕姬到底是婕姬，她恢复平静的能力一向是自己都引以为傲的。
“那就再来一点吧。”
她微微低垂了眸子，不想看黎君澈那亦正亦邪蛊惑人心的俊颜。
黎君澈拿着青花瓷碗，转过身，从镶嵌着玳瑁珐琅和猫眼石的白玉水壶里给婕姬倒了一碗温开水。袅袅腾腾的热气，氤氲了婕姬浓密纤长的睫毛。
婕姬接过青花瓷碗，缓缓地，一口一口喝着温开水。
“会不会烫？”他的关心，一如既往的细腻。
“不，正合适。”她也一如既往地习惯他的关怀备至。
明明已经分开了两载有余，彼此却毫无陌生的感觉，依然熟稔亲密，毫无间隙。婕姬心里暗自感叹，大概，他们俩已经深入扎根在彼此的生命里，两个人交织得那样密切，密不可分，亲密无间。
任岁月流逝、人生无常，也无法阻断他们之间紧密的人生牵绊。
良久，婕姬开口道，“你派来的颦蕤，我还算满意。”
“其实朕更想让歆妃或者琬嫔来做你的贴身侍女，她们更会享受生活。”
“为何没有你最宠爱的戚妃？”婕姬调笑地歪着脑袋问，“看来戚妃娘娘果然是福泽深厚，圣眷隆盛，宠冠六宫啊。”
黎君澈稍稍把唇畔扯出一个优美弧度，“看来朕演得很好，你真的吃醋了。”
“难为你那样献身出演，我岂能不稍稍吃醋，满足你的心愿。”
婕姬的冷嘲热讽让黎君澈甘之如饴，“那真是委屈你了。”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莓香气。婕姬知道黎君澈给她带来了她最爱吃的帝京草莓。望着还带着新鲜露水的草莓，婕姬忍不住伸手拈起来，饕餮品味。
“我的夫君现在正在攻打你的城池，你却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挖他的墙角？”
她心满意足地咬着汁液浓郁酸甜、香味宜人清爽的帝京草莓，打趣黎君澈。
黎君澈猝然听到那句“我的夫君”，墨眸里闪过一丝黯然，然而他很快将其敛去，依然淡雅微笑着回应，“当年何尝不是他挖朕的墙角？朕从来睚眦必报。”
婕姬定定地看着他，“你不会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吧？”
草莓淡淡的酸味还残留在她的舌尖，挑逗着她的味觉。然而，就算帝京的草莓再鲜嫩多汁、酸甜适口，她也更愿意留在着草莓只能栽种于温室的酷寒塞北。鸾文凛的“章姬”草莓，才是她的最爱。她虽不是长情的人，但此刻依然只爱着她的鸾哥哥。她虽然花心，容易被黎君澈的美色所迷惑，但她还是更忠于爱情的。
黎君澈不敢直视她残酷的目光，微微低垂下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睫毛。
他低垂下睫毛的样子那么凄美嫣然，令婕姬为之心晃神倾。
婕姬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被蛊惑，轻轻咳了几声，“怎么？无话可说了？”
“为什么没有可能？”他的声音低低的，萦绕在草莓淡淡的香气中。
婕姬突然想起旧事，不禁神色大变，咬牙切齿：
“为什么？因为你射伤了鸾哥哥！你让他不孕！我知道你睚眦必报，但是没想到你就因为我和他有过一个孩子，你就让他绝后！你太狠了！我以为我已经够心狠手辣，没想到和你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你可知，我现在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你也会不顾血浓于水，让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绝后吗？”
黎君澈经她提醒，想到她还是个怀胎六月的孕妇，不禁抬眸蹙眉道，“你骂朕打朕惩罚朕，都没有关系，但是你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为你的身体着想，你不要惩罚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