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想要的生活(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文人sao客们向来不缺乏对山水的想象。山水，可以说寄托了文人们最独特的审美关注。情之所依，灵之所寄，无不假借于山水。寄蜉蝣于天地，渺苍海之一粟。大概也只有在大自然的面前，狂妄的人们才会感知到自己的渺小吧。
婕姬和黎君澈并肩走在山下的清溪旁，清风拂面，若隐若现的杏花香气袭人，婕姬忍不住吟咏那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黎淮缙忍不住微笑起来，“韦庄的这阙《思帝乡》，倒是很符合你的性格。”
婕姬觉得有时候，黎淮缙真是自己的知音。
她微笑着颔首，“我很爱这阙词。幼年时代，只觉得这阙词琅琅上口，读来过目不忘。后来，经历了很多人和事，漂泊过，痛苦过，快乐过，不断地如浮萍上上下下，饱经沧桑，看过一重又一重的山水，蓦然回首，才觉得，也唯有人生初见，唯有最初最单纯的念头，才是通往幸福的途径。”
黎淮缙赞许地点点头，“年幼时，幸福，如此简单。成年后，简单，如此幸福。我也是在经过很多很多年之后，才明白，一路的跌宕坎坷，蜿蜒曲折，兜兜转转，其实都是因为，最初的那刻心动。”
“让你最初心动的是谁？”婕姬忍不住问。
黎淮缙微微有些惊讶地挑起入鬓剑眉，“你竟然会关心这个？”
“怎么？不能说？是你最隐秘的心事？”婕姬没想到黎淮缙心里还藏着别人。
黎淮缙狭长的凤眸微微一闪，轻轻搂住婕姬的纤腰，“怎么？你在吃醋？”他目光炯炯，凝望着婕姬，“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吃醋？”
婕姬却把视线转向远处杏花林蒸腾起来的淡粉色烟瘴，婆娑江南，翩跹暮春，草长莺飞过尽，恣意绽放的是浓情，也是花开极盛，到荼蘼事了。
“我没有吃醋，”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只是，也曾有过同样的心情。那时候，我们都那么年轻，青春正当挥霍时，又是良辰美景奈何天，那么，索性就抛却了这一颗心，纵被无情弃，又何妨呢？”
黎淮缙望向婕姬的眼神愈发地温柔，他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婕姬的三千青丝，鼻端是她动人的发香，“婕姬，你是如此美好的女子，如此令人心动。”
婕姬轻轻挣脱开黎淮缙的怀抱，“我已经老了。我也会惆怅。”
黎淮缙开导道，“惆怅的时候，不妨寄情于山水。烦恼来临，不妨登高望远，看山长水阔，蓝天白云，山川锦绣，抛开浮世的尘嚣，心境自然会豁然开朗。就让我陪你，像这样，纵情于山水，过着闲云野鹤的神仙生活。”
同样的话语，曾经是鸾哥哥给她的承诺。
山静自有日月长，花落花开不知年。婕姬渴望的，也不过是一份安宁的心绪，平静的生活。每日粗茶淡饭、野菜素斋，焚香烹茶，汲山泉水，烹一壶大红袍，满室皆香，但见窗外葱茏遍目，鸟鸣莺啭不绝于耳，不知今夕何夕，但觉此刻空灵，悠然忘俗，飘飘欲仙。
可是此时，她想要的那份宁静，却只有黎淮缙能够给他。
黎君澈贵为帝王，日理万机，后宫佳丽三千，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血雨腥风。鸾文凛要问鼎中原，创造一番宏图伟业，又岂能耽于儿女情长，以至于英雄气短？他们都不能给她。就算再爱她，又如何呢？她想要的生活，他们给不起。
“婕姬，”见婕姬默默不语，黎淮缙继续道，“你读过皇甫松的那一首《采莲子》吗？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舡流……”
自小爱看诗词歌赋的婕姬，自然没有错过这一首美丽诗歌，听黎淮缙这样念叨，忍不住接了下一句，“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念到此处，婕姬突然忍不住，泪盈于睫。
她蓦然想到她和鸾哥哥的初见。那水波潋滟，湖面清澈得能倒映出天边的每一朵美丽的云彩，她那时，还那么小，扎着总角，看到鸾哥哥少年如玉、宛若一朵莲花般坐在对面的采莲船上。
今夕何夕，得见良人。
他的俊颜倒映在天空中，倒映在湖泊里，在那最不设防的第一眼之中，她便方寸大乱，愕然失魂，胸前有万千激荡，肺腑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似有火山，急欲喷涌而出。那便是所谓的“一眼万年”吧？
于是，她抛掷莲子，投递情意，惹得少年俊颜绯红，悄悄转移了视线。
“你怎么又哭了？”黎淮缙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几天，你好像很爱哭。”
是啊，这几天，她太思念鸾哥哥了。就算她有一万个忘掉鸾文凛的理由，她也还是无法忘怀。那是她的初恋，她最初的心动和执念，她难以释怀。
就算她有一万个爱上黎淮缙的理由，她也无能为力。
她可以在黎淮缙的身下承欢，她可以为黎淮缙生孩子，甚至可以一生一世这样和黎淮缙生活在山水之中，但是，她不会为了黎淮缙哭泣。
很容易就能触动她的泪腺的，只有鸾文凛。
瞬间，婕姬就失去了欣赏风景的心情，“黎淮缙，我们回去吧。”
黎淮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没有再说话，一路静默地回到了香阁。
“末将给七王爷、七王妃请安，王爷王妃万福！”
突如其来的请安的声音，打断了黎淮缙的思绪。
“怎么回事？”黎淮缙话音未落，婕姬突然吃惊地“啊”了一声。
婕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跪下来请安的将军后面，恭恭敬敬跪着的女子。
“颜绾贞？真的是你？”婕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民女颜绾贞给七王爷、七王妃请安，王爷王妃情比金坚，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她跪下来磕头请安。
这一番恭维祝愿的话语，说得黎淮缙很是高兴，“将军夫人客气了。”
名义上，颜绾贞还是鸾文凛的二夫人，虽不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但也是鸾文凛的妾室，因而，黎淮缙还是尊称她一声“将军夫人”。
跪在地上、低垂着螓首的颜绾贞，蓦然听到黎淮缙这样一句称呼，不由微微动容。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喊他了。久得她都快忘记她是鸾文凛的女人。
不过，自己这样肮脏的身体，已经不配爱鸾文凛了吧？
颜绾贞忍不住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