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鹳雀楼谈心(第1/1页)步蟾宫
第五文学
晏承徽的思绪在经历巨大动荡的时候，颦蕤和穆承灏的关系却在不急不缓的节奏下慢慢铺成开来。这日，穆承灏来到颦蕤的营帐里，邀请颦蕤去永济府逛逛。
“那边是大荔县、合阳县，这边是中条山，中条山的后面，就是芮城。至于那一边呢，则是临猗县。”穆承灏一边走，一边指着东南西北，给颦蕤介绍。
颦蕤微微颔首，“永济府果然人杰地灵，也难怪名士辈出。高高在上的有舜帝，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文人墨客则有柳宗元、王维，还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大美女杨贵妃，《二十四诗品》的司空图，还有画出惊世画作《梅石溪凫图》和《西园雅集图》的马远，都是声名远扬的主儿。”
穆承灏听颦蕤这样说，眸中不由露出了惊奇之色，“原来你这般风雅。”
颦蕤娇俏一笑，“怎么？宫娥就不能风雅？你也太小瞧宫中的女子了！”
穆承灏点点头，“南宋四家的李唐、刘松年、夏圭和马远，我都很喜欢。尤其是马远，笔力劲利阔略，皴法硬朗，实乃大师级人物。”
听穆承灏这样说，颦蕤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原来你也懂这些风雅之事。”
穆承灏趁机以牙还牙，“怎么？武将就不能风雅？你以为所有的武将都是莽撞无才的愚昧武夫吗？”他这般以眼还眼，让颦蕤忍不住大笑起来。
穆承灏望着颦蕤灿烂得如春花开放的笑容，不由愣了神。
颦蕤觉得气氛有点暧昧，便止住笑容，嗔怪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笑起来真好看。”穆承灏痴痴地说。
颦蕤微微羞红了脸，迈出几步莲步，“我们走吧，再不抓紧时间逛逛街，天就黑了。”她娇羞的模样，看起来那么可爱。
永济府的文化素来十分昌盛，王之涣的那首人们耳熟能详的《登鹳雀楼》，其中的鹳雀楼，就在永济府的境内，在滔滔黄河的岸边，这座与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一起并称四大历史文化名楼。
此刻，颦蕤跟着穆承灏到了鹳雀楼的楼顶，俯视着楼下“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千古风流场景，不由心潮澎湃。
“真是壮观！”颦蕤忍不住赞叹。
鹳雀楼的下面，黄河的岸边，傍晚的永济府街道上，还透露着热闹喧哗的浮世味道，刚刚买了菜、或者正要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的妇人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挽着自己编织的竹篮子，说说笑笑，走在祥和热闹的街道上。
虽然是乱世，但也能谋得一份平静。
在她们淳朴的笑容之上，颦蕤读到了所谓世俗的幸福。
“穆承灏，你改变了我。”颦蕤缓缓道。
穆承灏不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微微蹙眉，转过俊颜，深深地望着颦蕤。
“你可知，”颦蕤望着徐徐流淌的黄河，和黄河岸边缓缓走着的要回去洗手做羹汤的妇人们安详的笑脸，缓缓道，“小时候，我很爱读《离sao》和《诗经》，我一直以来，就很喜欢浪漫主义的《离sao》，我觉得人生，就应该像《离sao》那样汪洋恣肆，酣畅淋漓，波澜壮阔。但是，最近，我发现自己慢慢变得热爱读《诗经》。《诗经》非常的写实，但是那些朴实的话语，却愈发地打动我的心。”
穆承灏微微颔首，“你被《诗经》里最平凡的幸福所打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在幽冥山谷不肯出谷了。”颦蕤微笑道，“皇后娘娘也一定觉得那份世俗的安逸，是如此的幸福……年少的时候，总是对远方如此的渴望，而现在，却觉得，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
穆承灏的唇畔也勾出淡雅的笑容，“人生在世，总不能随时热血沸腾、激情洋溢。有时候，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琐碎的世俗的幸福。”
两人在鹳雀楼上伫立了好一会儿，颦蕤轻轻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穆承灏带着颦蕤，在黄河畔的街道上，并肩走着。
落日熔金，夕阳西沉，黄河之水倒影着金色的霞辉，愈发美丽澄澈，水流徐缓，仿佛一支美妙动人的暮歌，颦蕤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把视线落在光滑如镜的河面上，清澈如水的目光，随着河流的一波一波荡漾，而一闪一闪地闪动着。
她望着缓缓流淌的黄河，突然似有千般情绪，激荡在心，冲击着脑海，想要向穆承灏倾诉，但却又无从倾诉，只是苦闷地用牙齿咬住嘴唇。
一直很关心她的穆承灏，当然很快发现了颦蕤的异样，微微侧过脸来，望着颦蕤的视线带着温柔的光芒，“颦蕤，你有心事。”
颦蕤被这句温情的话语打动了，她转过脸来，望着穆承灏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光辉的俊颜，轻轻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那句佛家的偈语——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穆承灏微微颔首，“《妙色王求法偈》中的名句。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说的就是因为心中有爱，所以有了忧虑和恐惧，若是没有爱，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就不才存在所有的担忧和畏惧了。”
“是啊，我以前一直这样想着，所以害怕会爱上某人，身不由己，挣扎于忧虑和恐惧之中，所以我一直排斥爱……”
“那现在，又为何改了呢？”穆承灏轻轻地问。
“因为我想通了。我看到鸾将军对皇后娘娘矢志不渝的爱，我想通了。我羡慕皇后娘娘，我也想要一份简单世俗的幸福。人生在世，情爱固然伤人，甚至有时候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挫骨扬灰，但是，若是没有情爱，这一生，会多么寂寞，多么索然无味……”
穆承灏转过头，把目光轻轻地落在河面上，“颦蕤，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就算受到伤害又怎样？我不会后悔。既然选择，绝不后悔。”颦蕤一字一顿地说道。
与此同时，永济府军营，黎君澈的营帐。
“你说什么？”黎君澈将手中的茶盏“嘭”地一声砸到地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开来，甚至溅到了黎君澈的脸上，黎君澈却依然毫无察觉，愤怒已经将他吞噬。
靳虬锺跪倒在地上，就算是镇定如他，此时也免不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也不得不如实禀告，“回皇上的话，影卫们来报，这几日皇后娘娘和七王爷琴瑟相和，感情如胶似漆……皇后娘娘似乎很享受在幽冥山谷的日子……”
黎君澈“哗”地一声站起来，冰冷的俊颜仿佛冰冻三尺的琉璃，发出迫人寒气，让靳虬锺背脊一阵发寒，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你的意思是……皇后已经爱上黎淮缙了？”
巨大的狂怒将黎君澈瞬间吞噬——就算不是鸾文凛，原来婕姬也会爱上别人。那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爱上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