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怨妇形象的谋反者(第1/1页)步蟾宫

    其实最先知道废后消息的，是婕姬。

    当然，废后的请求，是婕姬做出来的。

    那一天，婕姬在皇宫的宫门口迎接了黎君澈。黎君澈就知道，婕姬是想要让他废除他的后位了——除此之外，黎君澈想不出任何一条她来接他入宫的原因。

    婕姬一向是慵懒的，一向是对黎君澈爱理不理的。但是，她这一次主动了。

    在夹道欢迎的黎明百姓的齐呼“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喊声中，黎君澈拉着婕姬的手，走回了宽大温暖舒适又不失奢华的龙轿，这里焚烧着淡雅的水沉香。婕姬许久没有闻到这么朴素的水沉香，稍稍有些诧异。

    “怎么不是龙涎香？”婕姬侧过脸来问黎君澈。

    “你不是嫌弃朕总是用龙涎香吗？”黎君澈笑着回答婕姬。

    婕姬点点头，轻轻握住了黎君澈的手，“你因为知道，我为什么来接你。”

    黎君澈微微眯起眼睛，凝望着婕姬，感受着婕姬的手心传来的微微的冰凉。他们的身下，龙轿已经被十六人抬了起来，轿子外还清晰地传来夹道欢迎的黎明百姓的欢呼声，“恭送皇上皇后娘娘，恭送皇上皇后娘娘，恭送皇上皇后娘娘。”黎明百姓真的非常热情，让黎君澈稍稍有些惊讶。当然婕姬就更加惊讶，原来黎君澈如此地得民心。虽然他以前屠杀过文武百官，但是，很快，他又开始得民心了。这个男人，实在很可怕——明明他在抗洪前线什么都没有做。

    “皇上——”方公公的声音在轿子帘幕外响起，“是否让黎明百姓先行让开？”方公公的意思的，黎明百姓的声音太大，恐怕吵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黎君澈颇为通情达理地说，“没事，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黎明百姓看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简直不是高兴，而是激动和兴奋。

    婕姬不知道，她和黎君澈已经成为了民间黎明百姓的偶像，爱情偶像。

    “是，皇上。”方公公点点头，声音消失了。

    龙轿里，黎君澈反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婕姬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很冷好不好？”婕姬斜睨他一眼，“为了接你，我都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了，只穿着这么单薄的凤袍和一件狐裘，实在是够冷的。”

    “你特意来接朕——”黎君澈拖长了尾音，“就是为了让朕废除你的后位吧？”黎君澈的声音，有点低沉，有点喑哑，似乎说得非常艰难。

    婕姬笑了起来，“难道你以为是我很想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黎君澈故作生气地伸手捏了捏婕姬的鼻子，“你啊——你总是可以如此简单地让朕对你毫无办法。”黎君澈深深地叹息一声。

    婕姬把头枕在黎君澈的膝盖上，“我说，拖了这么久，是时候废除我的后位了吧？你说过，就让我当一个唯常在的。然后，让箴嫔当新一任的皇后。”

    黎君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婕姬的脸颊。他其实也想要抚摸婕姬的三千青丝的，但是，婕姬的凤髻实在太过繁复，凤髻上的金簪也太过明锐，黎君澈不忍心把那么复杂的凤凰图腾的发髻给破坏掉，所以，黎君澈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婕姬的面颊，柔嫩的肌肤，还有稍稍有些苍老的痕迹。

    “婕姬——”黎君澈轻轻说道，“你的皮肤有点松弛了。”

    “是啊。”婕姬倒没有生气，依然面色平和，“我已经老了，皇后娘娘怎么能老呢？皇后娘娘必须永远年轻。所以，让箴嫔当皇后吧，我真心累了。”

    黎君澈轻轻叹息一声，“你知道，朕总是会答应你的。”

    婕姬得寸进尺地抬起头来望着黎君澈，“那你什么时候下旨废后？”

    黎君澈的耳畔依然回荡着夹道欢迎的黎明百姓的齐齐欢呼声，“只羡鸳鸯不羡仙！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是，刚刚让黎明百姓们膜拜一番，马上，婕姬就要逼着他下旨废后？

    黎君澈微微蹙眉，“你也看到了，大家都那么崇拜朕和你的帝后情深，你也太残忍了，马上就要朕的形象变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暴君？你是不是觉得朕太占民心了，想要破坏一下朕在黎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婕姬没想到黎君澈说得这么准确。

    是的，她逼着黎君澈废后的最大的原因，就是想要破坏黎君澈在黎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就是想让黎君澈稍稍失去民心，在黎明百姓中树立一个抛弃结发妻子、始乱终弃的暴君形象。

    这样，日后婕姬谋反也好，派人暗杀黎君澈也好，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婕姬被看破了心事，稍稍有些惊讶，却还是不露声色，假装开玩笑，掩饰过去，“皇上果然是神机妙算，连我日后将要起兵谋反都猜出来了。是啊是啊，我就是要破坏你的民心，就是要让你失去民心，慢慢地失去民心，然后我好占有民心。被皇上始乱终弃的结发之妻，这样的怨妇形象的谋反者，是不是更能得到民众们的支持？”

    “怨妇形象的谋反者？”黎君澈笑了起来，“婕姬啊婕姬，朕真不知道你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些甚么。”

    “你就别谦虚了黎君澈，”婕姬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的这个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就怪了——黎君澈，你知道的，我总是喜欢折腾，爱耍小阴谋，但是，总是无法逃出你的手掌心，就像再武艺高强的孙悟空，也无法逃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一般。”

    黎君澈有些狐疑地蹙眉望着婕姬，“今日你怎么这样谦虚起来？”

    “麻痹你啊，”婕姬笑起来，“怎么样，刚刚是不是被我麻痹到了？”

    “是的。”黎君澈乖乖承认。

    婕姬笑着伸手拍了拍黎君澈的肩膀，“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废除我的后位啊？”婕姬催促道，稍稍有点着急。

    “刚刚夹道欢迎的黎明百姓还在为朕和你的帝后情深而歌功颂德，你好歹也让朕缓几天吧。”黎君澈把身子软在了软榻上。

    婕姬顺服地贴上去，坐在黎君澈的大腿上，双手搂抱着他的脖颈。

    “好吧，那就给你三天的时间缓缓，也给黎明百姓三天的时间缓缓，三日之后，你可答应我了，废除我的后位。”婕姬说道。

    黎君澈的鼻端萦绕着婕姬熟悉的体香，轻轻笑道，“那你准备让朕什么时候立箴嫔为皇后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啦，”婕姬说道，“否则怎么衬托出我的怨妇形象？”

    “真拿你没办法。”黎君澈耸着肩膀笑了起来，“朕听你的就是了。”

    “是啊，”婕姬把头枕在黎君澈的肩膀上，“这样我就不会怪了，杀了鸾文凛和黎淮缙了。”

    此话一出，黎君澈忍不住浑身一颤。他怎么也没想到，婕姬已经知道，是他下手杀了鸾文凛和黎淮缙。为了掩饰他杀了自己亲弟弟的罪行，他甚至让黄河的防洪堤决堤，让数十个座城池被大水淹没。

    黎君澈更加想不到，鸾文凛和黎淮缙死去，对婕姬的影响如此之小。

    黎君澈微微有些动容，忍不住问婕姬，“你——黎淮缙死了，你不伤心吗？”

    婕姬冷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问我这个——伤心有什么用？我的心，早就在鸾文凛第一次被我亲手赐死之后就彻底死掉了，此后，我不会再为任何男人离我而去而感到伤心——他们都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我，是鲜活的，我的未来，我的人生，怎么会因为他们的离开就变得死气沉沉？黎君澈，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我的风格——”

    婕姬枕在黎君澈的肩膀上，黎君澈看不到此时此刻婕姬的表情。

    黎君澈忍不住猜想，婕姬此刻，是在凄凉着，还是在无情无义着？

    估计是后者吧。

    “婕姬——”黎君澈忍不住问，他把手轻轻搭在婕姬的背脊上，她的背脊微微有些单薄，她的凤袍和狐裘，径直的纹路，也无法阻碍这股单薄之气，顺着黎君澈的手指指腹，缓缓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