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晋醋(第1/1页)家和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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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书海妻令人搬了两张大桌子来，分成两桌招呼大家入座用食。
素妍虽然年轻，族里却是书字辈小姐，加上又是皇帝亲封郡主，便坐虞氏身边。
素妍见满满两桌上，都是妇人、姑娘，“爹上房里吃么？”
虞氏笑道：“自有族人陪着，我们只管吃我们。”
素妍接了碗筷，一股醋味扑鼻，扫了一眼，菜式不少，可大半都是凉拌菜，凉拌猪耳片、凉拌鸡肉、老虎菜……看着黑褐色醋汁，想到城中时吃那些菜，心里就直冒酸味。
青嬷嬷浅笑着，“郡主，奴婢去厨房重为你做两样来。”
素妍道：“你多炒几盘，白芷、童护卫他们都是皇城人，吃不了太酸。”
青嬷嬷应声，往院门外移去。
传珠娘立时站了起来，笑道：“哪敢劳动嬷嬷，还是我去吧。”
青嬷嬷道：“你们不知道郡主口味，我去做，只要火候好，一会儿就炒出来了。”青嬷嬷办事素来就很俐落。
舜字辈里太太已经不多了，只得三位，剩下都是书字辈媳妇，有人指着热菜道：“郡主可以吃这热，这个不酸。哈哈，徽地、豫地人都骂我们晋地人是酸老晋，我们这里人，但凡会吃饭，就能吃酸。”
虞氏初几日觉得好吃，可这几日下来，样样都是酸，牙齿也受不了，“妍儿是皇城出生，打小吃都皇城菜，就是家中请三个厨子，有两个是皇城人，只得一个厨娘是当年随我们从晋阳去。”
有人给素妍布了热菜，“郡主尝尝这道蒸菜。当真不酸，清淡得很。”
素妍蹙着眉头，是不酸，可这肉也太大块了，比她姆还粗。肉皮是暗红色。上面油汁直冒，便是看着就有些腻了，这还如何吃？她按捺着性子。看了一眼。
虞氏瞧着她不喜，伸筷子把肉给夹走了，重布了素菜给她。
素妍吃了素菜，这边青嬷嬷招呼着两个丫头送来了热菜，又让丫头们去厢房里给童护卫、白芷及田嬷嬷她们送了菜。
用罢午食，东塘江氏那边亦来了几十个客人，有男有女，男个个衣着光鲜，女个个亦打扮得体。就似说好似，男人们统一到上房堂屋里陪江舜诚说话，女人们则来到禄院堂屋里与虞氏闲聊起来。
素妍觉得无趣，自己回了西屋，拿了本书，漫无目地翻看起来。
黄昏时分。一阵震耳鞭炮声传来，锣鼓喧天，锁呐响起，去北洼镇迎亲队伍回来了。妇人们笑拥着虞氏去上房堂屋。
传玲满是兴奋，毕竟今儿是她大哥成亲。对素妍道：“郡主姑姑，前面要拜花堂了，去瞧热闹。”
一行人涌向上房，堂屋里已经站满了人，江舜信夫妇、江书山夫妇坐堂屋正央，皆是笑成了花儿一般，有人给江舜诚抬了太师椅，他与虞氏并肩坐一处，素妍静默地走到虞氏身后。
无论她如何沉静，但她衣着、打扮还是吸引了无数年轻少年目光，仿佛只要她出现，就很难让忽视。挽着随常发式，以湖色丝绦绑发，合体湖色春裳束她纤瘦婀娜身上，矜贵无伦，一张素脸生得清秀水灵，惊世容颜发出逼人雪光。
唐六挤近唐观，低声介绍道：“她就是安西郡主。”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她站这人群里，还是很抢眼，这是一种娴静美，目眇眇兮多情，扶婉婉兮玉碎，袅袅兮穆若清风，濯濯兮清莲映水。
喜婆大叫着：“娘子，站好了，要拜花堂啦！”
司仪是个精神而瘦长男子，扯着嗓门：“一拜天地！”
一对人并肩而站，娘子顶着一张“富贵绵延”大红盖头，身上穿着同样富贵绵延嫁衣。江传温中等个头，眉目清秀，五官里有七分似母亲，三分像江书山，许是这两日笑得太多缘故，江传温笑得很是木讷。
虞氏面露浅笑，望了眼江舜诚，目光停落素妍身上，“当年，你二婶过门时，刚过及笄之龄。瞧瞧现都娶孙儿媳妇了，时间过得还真。”
白云苍狗，晃如白隙过驹。
虞氏还能忆起自己几十年前初嫁江舜诚情形，那时，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小姐，嫁到江家什么都不懂，是陈氏待她如女儿般手把手教她。她坐上花轿那刻，她只一个念头：相夫教子，侍候好婆母。
“礼毕，送入洞房！”
司仪一声高喊，喜婆递过一根红绸，上面扎着抱大绸花，一头由江传温拽着，一手握娘子手里，缓缓往房移去。房布置五道门往东院子里，那里有两座院子。昔日江舜信建此处时便是一早就打算好。不，应该说当年是虞氏和江舜诚打算好，修这座屋子，便计划好一旦儿孙多了，都能再修、再建，便是上百人也能住得下。
鞭炮声起，有人大喊：“请宾客入席！开宴！”
观礼宾客往喜棚方向移去，纷纷落座，堂屋里亦由几个精壮后生抬了桌案来，分散摆放，就连东、西两边偏堂上也一并摆上了酒宴桌子。
传家与书海跑前跑后招呼着客人，传玲也照顾侍候着几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女客，邀大家入酒席。
虞氏自坐着与舜字辈三位太太闲聊，待有人请过两回，这才起身入席。
素妍问：“我也坐这里？”
虞氏笑道：“你且坐下吃饭便是，若是愿意，浅抿两口酒，若不愿意以茶代酒，都是族里婶婶、嫂嫂，没人会怪你。”
素妍随母亲坐下，吃了几口，再无胃口了。
江传温知女客多不喝酒，每次吃喜酒，也下桌得比男客，拿了酒过来敬酒，“来，这里都是族里祖母、伯母、婶婶，晚辈敬大家一杯。”
“恭喜传温喜结良缘！”
大伙说着吉祥话儿，传温笑着谢了，转身往其他几桌女客走去。
素妍捧了茶杯，浅呷两口，又坐了一会儿，见众人吃得差不多，这才离席。
晋地喜宴与皇城完全不同，皇城大户人家喜宴，都讲究精致、色香味俱全，而晋地则都是大碗装肉，大碗装菜，素妍竟没桌上瞧到一只盘子，那肥腻腻肉，她看来就心腻，偏有人吃得津津有味。
到底是庄户人家，又是四月，许多勉强度日族人哪里舍得吃上一顿肉。素妍不敢看他们吃肉时样子，一边吃着还一边闲话，满嘴肉汁，直浸得双唇明晃晃。
这桌里，虞氏算得有资格，她不说散席，其他几个与她同辈妇人也不敢提。她吃得不多，用帕子拭了找嘴，动作优雅，“我们下席了，且回禄院里歇着。”
出得屋来，雨止了，夜空里挂着一轮光华黯淡月亮，浅黄色月亮慢慢移行，天空中云图叠叠，瞧这样子，许明日还得下雨。
青嬷嬷与大丫头扶了虞氏：“老太太今儿累坏了吧？”
虞氏笑道：“便是皇城，也没这两日累人。”
每次文忠候府有宴会，由沈氏张罗，又有张双双、何氏襄助，虞氏只管出席，与相熟夫人、太太们闲话家常，每次多只得半日。可这回昨儿陪族里妇人们说了大半宿，今儿又陪她们说了一日。
素妍俏皮静立一侧，“我凑热闹耐性多半日，原是承了娘。”
虞氏责备道：“上午时候，你可躲西屋里瞧书。”她一个老太婆没累，正值妙龄女儿倒不耐烦了。
青嬷嬷道：“老太太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一早，人们要敬茶，只怕也不能多睡。”
喜棚里，传出一个高昂男子声音，“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素妍仿若未闻，跟虞氏身后往禄院去。
虞氏早早儿地歇下了，江舜诚又与族人们吃酒到下半夜。
素妍被猜拳、牌九，还有嘻闹声吵得睡不着，抱了琵琶，弹起自己心爱曲子。这喧闹夜，她想到了宇文琰，从未像现这样想他，想他给自己买卤食，想他与她说话时那深情样子……
皇城那边，亦不知近来如何了。
明明外面繁华吵嚷，而她琴音是这样清雅空灵，就如她明明站堂屋里看人拜堂，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她仿佛只是一个看客，看着旁人，却让自己置身安静之中。
无论别人有多欢喜，多吵闹，她却为自己独寻一处祥和与宁静。
唐观弃了喝酒书生，站上房垂花门下，静静地听着里面传出琴声，这样悦耳好听，那琴声里倾诉着相思，隐藏着情深，还有一份无论荣辱卑微，却能始终如一淡然。
他眼前不由自己地掠过那一位清丽而淡然少女，明明这样年轻，却可以这样安静，静得只要你看着，无论有多少烦恼，多少喧嚣都能她面前一并抛却，后只有一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