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家人(第1/1页)盛世为后
众人在听完遗诏之后,全部转向,对着站在太后边上的玄烨跪拜,行大礼。而懵懂中的玄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被太后拉着小手做了一个请起的姿势。
索尼带头起身对着太后躬身:“奴才等蒙圣恩,执掌内阁,已经是巨大的恩典了。诸位王公及旗主都在这儿,我等四人怎敢擅专。”
安亲王岳乐这个时候站出来了:“赫舍里老大人不必自谦,先皇既然早有遗命,我等自当遵从,还请四位大人通力合作,辅佐幼主。”
岳乐一表态,在加上眼下顺治刚刚咽气,太后的脸黑得跟锅底灰一样,其他亲王贝勒们更不敢说话了,一起躬身:“奴才等附议。”
索尼心里却是一沉,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前脚送进来一个苏克沙哈,后脚小主子就归天了,这就改朝换代了。看看在场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新皇帝年幼,不能主事,这天下此刻就像一座没人看管的金库,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
他就派他们四个人,能看住吗?遗诏上只字未提两枚国玺的事儿,这要是让八旗旗主或者亲王们知道,他索尼和鳌拜手里有国玺,后果不堪设想!索尼一个忍不住,弯腰重重地咳了几声。
太后听见了,闭了闭眼:“行了,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我和皇帝先回慈宁宫了,你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我宣布,即日起,议政王大臣会议,由安亲王把持。各位赶紧找地方议事去吧。天亮之后,递个章程过来,我们这孤儿寡母啊,就全指着你们了!孙儿,咱们会慈宁宫。”
第二天,顺治皇帝驾崩的消息和玄烨登基的消息一起诏告天下。八岁皇帝的第一天,就在懵懂中开始了。
早上五点(五更)的时候就被挖起来换衣服,太后亲自给他穿上小朝服小朝裙,带上小朝冠,并且告诉他,从这一刻起,你就是皇上了,你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要昂首挺胸,因为天下人都看着你,指着你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呢!
朝堂上忙着改朝换代,索家却是一片鸡飞狗跳。顺治驾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赫舍里还在额娘的怀里睡大觉。她算是彻底想通了,自己一个人激动,那是怪胎,自己一个人不激动,那顶多就是小孩子年幼不知事,反而什么事儿也没有。
昨儿晚上钻进被窝的时候她告诫自己,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一定不能全摆在脸上,即便是反应快,表情也要慢下来,像昨晚那样,一定会死得很惨。
于是,当管家连滚带爬报进来说皇上驾崩了的时候,她依旧把脸埋在被子里,手紧紧地揪着被子,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丝毫不理会额娘的慌乱:“赶紧地去通知二奶奶,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索尼连着三天没回府,府里上下人心惶惶。噶布喇和索额图都不在家,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大夫人和西园的二奶奶忙着把家里看着喜庆的东西统统撤换,命令各房准备守孝的衣物,尤其是家里的孩子,杏儿和梅朵一早就把赫舍里的衣箱搬出来翻了个底朝天,许多赫舍里认为并不鲜亮的衣服也被扔出来:“小姐,大奶奶说了,皇上驾崩是最大的国丧,做臣子的搞不好要丁忧三年,这些个衣物都不能用,改明儿得让人重做。”
赫舍里随意地一摆手:“额娘怎么说便怎么办吧,对了,现在玛法不在家,是不是要差人捎信让阿玛和二叔赶紧回来啊?”
“回小姐的话,二奶奶也这么说,可是大奶奶说要等老爷回来定夺。”赫舍里肩膀一垮:“嗯……”
自己真的不能再插嘴了,不然真的要惹祸啊!顺治十八年的江南,不太平啊!偏偏这个时候,索家的两个重要人物同时深陷江南,真叫人操心。
偏偏自己昨天才看穿,自己在这个家里根本说不上话,着急也只能放在心里。手里拿着笔,脑子里一片乱糟糟。
实际上,索尼在宫里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太后下令,皇帝在乾清宫停灵三天。仅供后妃皇子公主们在门外,瞻仰守孝。三天后迁往景山寿皇殿,四十九天后火化。所有在乾清宫服侍的宫女太监全部殉葬。
新皇的登基大典将在二十七天后的二月初五正式举行,也就是说,现在内阁的主要任务,一是办丧事,二还要指挥礼部和内务府准备登基大典。
更让大家觉得时间不够用的是,现在是放假时间,可是正月十六就是新年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外省市吊唁和汇报工作的折子就要上来了,到时他们四人不是要忙得恨不能变身八爪鱼?
其他三人还好,老索尼不行了,一天不睡觉,老骨头走路都哆嗦了。太后见了,把他叫进慈宁宫歇着:“我说索尼啊,你也累了,今晚就回家去歇着吧,今后玄烨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索尼佝偻着背:“老奴才实在惭愧,身子骨撑不住了,只是眼下事务庞杂,奴才……”
“这倒无碍,先皇的丧仪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操持,新皇登基大典由礼部和内务府操持,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三人也无妨,你且回去歇着。”一边比划着自己手指上的义甲,一边说。
于是,索尼请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修书催两个儿子回京。看到家里已经改换了装扮,门上的桃符都已经撕去,重新刷了黑漆,不由叹息。
回书房的路上,抬眼看见窗台上的水仙花原本金漆篮彩的盆儿,如今换成了青花瓷,下人们正忙忙碌碌地提着桶洒水融冰,大家都换了灰布的灰衣黑鞋,腰间缠了黑腰带。暗叹家里的两房儿媳妇果然是细心的人,自己不在,一切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人往靠背里一倒,眉心紧锁,叹了一口气。小主子走了,换了一个更小的,太后已经知道自家有一枚国玺,如今的宽待不过是示好罢了,我索家恐怕再难安稳度日了。我这把老骨头哟……”
索尼摸摸自己的脑门,鸡皮鹤发,说的就是现在的自己。正叹气,外面传来敲门声:“主子,该用膳了。”
下人端着盘子进来,他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依旧躺在靠背里双目紧闭,鼻子里闻到一阵香气,耳边是盛汤水的声音。
半天后,奴才躬身:”主子,请用删吧,奴才告退。“索尼这才睁眼,往边上一看,简简单单一个碗,热腾腾地冒着烟气儿。闻着挺香。站起来一瞧,却傻眼了。一碗光洁溜溜的白面,连葱花都没有一根。
这是什么路数?“来人!”索尼不淡定了。下人进来:“奴才在。”“这碗面是什么意思?”索尼沉声问。“回主子话,是大奶奶说,眼下正值国丧,府里吃食要尽量朴素些。”索尼一愣,愣是想不出说什么。是啊,宫里国丧二十七天,这民间国丧最少也得二十七个月。
国丧期间是该朴素,可这是不是太朴素了?下人看老主子眉头打结,随即开口:“主子,您可不要小看这碗面,厨子们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嗯?”索尼用筷子夹起面条看了一眼,除了比一般吃的面条颜色深一点而已。
“主子,这面是厨子早上刚擀出来的,里面掺了红枣泥和玉米粉。面汤是淮山乌鸡炖的,二小姐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每天都让厨子炖,得知您回来,她还笑着对厨子说,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这回应该能炖好了。”
索尼听在耳里,忍不住拿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很奇怪地没有想象当中粗粮面略硬的口感,反而细滑绵软,入口略带鲜味,也没有寻常鸡汤的土腥味,索尼吃了一口,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此时,赫舍里正在书房里翻书,《本草纲目》她已经翻得烂熟,自从京城天花大流行之后,她就放弃了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一颗心全在《本草纲目》《黄帝内经》上。
一味药一味药地死记硬背,什么药什么疗效,什么副作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枯燥无比,前世不是学医的,对中医更是一窍不通。但她还是决定把《本草纲目》背下来,没有条件认识药材不要紧,只要能说的出药名,自有别人认识。
以前偷偷地用药膳给索尼加补,毕竟现代人也知道药补不如食补的道理,加上额娘和哥哥以及西园的二婶也是需要关照的。上回的鱼汤既然已经露了底,不如做得光明正大些。好让爷爷知道,这个家里,他是最重要的人,倒了谁也不能倒了他。为了他,小孙女背起了《本草纲目》。
反正读书对她来说就是打发时间,以后如果顺利入宫为后,自有一群太医伺候,也不需要她懂医理。她只需当《本草纲目》是前世的英语词汇手册那样,闲来背诵几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