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敲打(第1/1页)盛世为后
事情是听完了,建议却是一条都没有,她不能跟玄烨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正确的,不能跟他说,现在鹬蚌相争你就是边上看戏的小渔童。忍字头上一把刀,插在心上总是痛的,以他现在的心境,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叹了一声,回头吩咐:“去,给皇上送一碗冰糖莲子羹,冰糖多放一些。”玄烨却偏头:“朕不想吃。”
“主子,吃点甜的能让心情好转,您一会儿还要去上课呢,总不能见了师傅也板着脸吧?说出来了,发泄过了,就别放在心上了,您是皇上,朝上他们官儿做得再大,那也是您的奴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们现在闹腾,顶多就是置办些他们的私产,您忘了师傅教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最终得利的,不还是您么?”赫舍里这个时候开始劝解了。
“得利?朕能得什么利?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喂不不饱的狼,你知道么?他们是狼!他们要就快要把朕也一起吃干净了!”玄烨激动得站起来冲到赫舍里面前。赫舍里静静地看着他,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两个人就这样对看着,玄烨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上都有汗水滴下来。紧紧盯着她不放。
赫舍里的目光平和,不见喜怒。渐渐的,玄烨的气势卸了,重新坐到椅子里,趴在矮桌上,声音从手臂底下传出来:“你和你玛法一个样,都在看朕的笑话,朕越是出丑,你们就越开心,你走,朕不理你了,你回你家去吧!”说着说着声音里竟带了哭腔。
赫舍里叹气:我是真想走。但眼下走不了,你放人,太皇太后才不会放人呢!这日子,还得这样过,眼下还是得哄好了小祖宗。低着头,赫舍里挖空心思想说辞,玄烨只顾自己伤心,场面一下子安静了。
这时宫人送点心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赫舍里起身迎出去。刚走没几步,玄烨猛地抬头,看见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去哪儿?”赫舍里低头暗笑了一下:“主子,点心送来了,下人们下人们进来,奴才出去给您拿来!”
“朕说了,朕不吃!”玄烨的头又趴回去。赫舍里端汤盅过来。打开盖子放在桌上,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赫舍里低声道:“奴才想,这会儿传膳您一定没胃口,一会儿又要去南书房,空着肚子哪儿能念得进书啊。一会儿若是再被师傅们训斥,那可就太冤了。多少用一些,刚送来的。主子小心烫。”
“你……你替朕吹吹……”玄烨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问题啊!如果主子不方便,奴才可以喂给主子吃。”赫舍里好脾气地笑笑,拿起勺子吹气儿,小孩子嘛,就是要哄的。哪儿能给他讲什么大道理。
下午玄烨出门上课,赫舍里在宫里闲的没事儿。又玩起了插花,现在乾清宫里,已经找不到空的花瓶了,赫舍里隔三差五地就会倒腾出一些“作品”送往慈宁宫寡妇院,但是宁寿宫却从来不送,而且每次都以玄烨的名义送,至于太皇太后会不会转送,她就不知道了。
正剪着花,外面宫人进来,说太皇太后请她过去一趟。看看天色,差不多到完善时间了,玄烨也该下课去慈宁宫吃晚饭了。跟着宫人到慈宁宫一瞧,和顺公主赫然在座,头低低的,太皇太后的脸色非常严肃,闻出味道不对,赫舍里凛直了背,低着头走进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公主请安。”
太皇太后抬眼:“你来了?和顺,你回去,回去自己反省反省!明明是家务事,你非要闹得四九城沸沸扬扬,自己回家想想该怎么收场!皇玛嬷没则个闲工夫整天在你们后面替你们收拾,你们这些小的,真是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和顺唯唯诺诺地告退,焦点这才回到赫舍里身上,太皇太后余怒未消,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就连声音也降温了:“听说皇帝摔着了?”“回太皇太后的话,主子是不小心从床上跌落的的,宫人们搀扶及时,未曾受伤。”赫舍里如实上报,却瞒了玄烨是摔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此时的太皇太后完全没了以往的假慈祥,板着脸,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赫舍里,赫舍里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周围的温度正在不断下降。心里感谢额娘第一次送她进宫时候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没有被准许,千万不要随便抬头,哪怕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也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这一条戒律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行为轨迹里。所以,即便知道太皇太后在审视她,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垂手站立。好半天上面才发出声音:“你做得很好,也很细心,能说服皇帝息怒并且进膳,这已经很不错了。你居然还能忽悠得皇帝把前朝政务说与你听,不简单啊!你说说,你这么能干,我又怎么舍得送你回家呢?”
赫舍里嘴角都没有牵一下,心却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她就知道太皇太后对乾清宫的监视是最严密的,她孙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她了如指掌,不能教会孙子保密原则,自然只能对他周边的人施展高压水枪了。赫舍里低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错,沉默才是上策。
“怎么不说话了?你在皇帝跟前,不是挺能说的么?朝堂上的官儿再大,也是主子的奴才,说得很不错啊!他们私吞的银子,私吞的地再多,那也是替主子敛财。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啊?”太皇太后今天连迂回都省了,直奔主题。
赫舍里的头垂得更低了,抿了抿嘴,决定开口,再不开口,估计上面都看不惯她站得那么舒服了。“回太皇太后的话,主子当时在气头上,奴婢说了一车子的话,都不见消气儿,奴婢一时情急,语无伦次,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说的大部分的话,现在都不记得了。奴婢若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请太皇太后降罪!”
“不记得了?这个回答好啊!不记得就可以不负责了!你人虽然小,这老糊涂教出的小糊涂真是得了真传啊!你以为,你不记得,别人就都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记得的人,大有人在!我就是其中之一!你知不知道,在乾清宫里里外外,有多少眼睛盯着皇帝,盯着你?”
“奴婢知道,奴婢以外官家眷身份入住内廷,势必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希望从我这儿打探皇上的消息。可主子在外头积攒了这么大的火气,又是砸东西又是赶走宫人,大家都人心惶惶,奴婢也是心急,太皇太后……”说到这儿,赫舍里故意拖长声音:“主子是一时气糊涂了,口没遮拦,把前朝的事儿拿到内廷来说,奴婢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胡言乱语,奴婢有罪!请太皇太后置奴婢的罪吧!”
说完,直接就给她跪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不敢了,请太皇太后降罪!”太皇太后都懵了,这到底是求饶还是炫耀啊?说的都是求饶的话,做得也是求饶的动作,但是加在一起怎么就让人牙根痒痒呢?
太皇太后真心气啊!这个丫头,嘴上一套这到底是跟谁学的,就算是她爷爷索尼来了,未必能有她这样的辩才。这丫头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惩罚她,也抓不到她的把柄,所以就算求饶也不见她流露出半点惊慌失措的神色。反而让人觉得她就是在见招拆招,从容应付。
看着眼前穿着宫装踩着宫鞋的小女娃,她好像刚满十岁的样子,怎么越来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了呢?太皇太后与边上的苏嘛拉姑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赫舍里的背上:“起来,就算我治了你的罪,又能怎么样?皇帝的那些混账话,说也说了,有心人早就已经听去了。惩罚你,就能让那些人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吗?”
赫舍里的额头贴着地砖,一声都不吭,就当头顶上是正常的空气流动。她就知道这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谁跟她较真儿谁是傻子,对付上司就得这样,上司疾言厉色,你就得装孙子,不是你错你也得认错,家里也是一样,老爹正在气头上,儿子一顶嘴,说得对也赏你耳光。
现在这位的火气消了,压力小了。开始找台阶了,这个时候,你就要识趣地给自己编点儿罪名,说明刚才领导骂得不是全错,领导发火是有道理的。“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保证,一定没有下次,一定好好规劝主子,一定不犯今天的错误。”
“好,记着你今天的话,如果还有下次,我定不饶你!”太皇太后收场:“行了,退下吧,一会儿在偏殿用膳,皇帝就快下学了,前儿青海又送来一些虫草,我知道你这丫头就是个馋嘴的。”
赫舍里心里鄙视她,脸上却调出欣喜的表情,连头都抬起来了:“奴婢谢太皇太后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