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风扬北漠暗沙动(第1/2页)君临大翳(GL)

    帐篷里熊熊燃着的篝火放出耀眼的光芒,星火点点倒映在身穿皮甲戎装的中年人的目光里。帐篷的顶部如同一个井口一般开在天际,正可以看见夜幕上的一角星光。从篝火燃烧中飞窜而出的火星往帐篷的天井口旋转飘起,仿佛要与天空的星光相接,乍看起来就像是天上银河在与地面交接,星点银河之水倒流回了天际。

    “……莫要以为尊卢房会放过漠国,宋觅与她交好多年,而如今苍霞都已被灭门。不信?怕是狼主您还以为北宫冰矜仍是你当年的好王儿?北宫烈,好自为之罢!哈哈哈——”

    那夹杂在讥讽中的耻笑声回荡在中年人的耳旁,惊地他手中一颤,思路全乱,本是紧扣指间的茶碗竟然倒在了放满大翳朝竹简的桌几之上,一时间,帐内满是凉了的酥茶的味道。他只求漠国一隅安定,多年前送出爱女北宫冰矜与侄女一同前往大翳为质子,却不想朝事多变,让他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多日前,漠国国都康城狂沙四起,一时间康城几乎暗无天日。在北宫烈的营帐外,黄沙卷风中走出了一位中原道人。事后此道人的登门提醒久久缠绕在他的脑海,难以将之挥去,虽是充满讥笑嘲讽但也不无道理。因为在数月以前,北宫烈已然察觉到漠国于中原大翳已有异状。他派往衡山郡苍霞山的亲信一去不返,而他的莫逆之交苍霞门主徐吾寂岩在多月前回到苍霞后也犹如石沉大海一般、音信全无。天下皆在声讨秦渐叛党自立为王,六王秦澍率大军讨伐,怎料暗地里江湖起变,一代武林修仙名门亦已在中原人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轻易被灭。

    “若是玄令山门主亲自委派,区区苍霞,亦不过是多一个时辰少一个时辰之事。”

    回忆道人所述,北宫烈心底更对曾为玄令门主的尊卢太后充满了无数疑虑。虽说秦澈的太子妃北宫冰矜是北宫烈亲女,北宫烈与尊卢太后亦是亲家关系本无须多虑,但与尊卢太后私交甚好的苍霞一灭,他已窥见太后手段确系比先皇秦子都更甚,再阴险毒辣不过。大翳朝兵强马壮粮草济济,大军南讨百越用的也不过是举国一半兵力不到。连月来另有兵力停留在漠国与九原郡的交界银水城,难保不是已经听闻了漠国私下里的风吹草动。

    说起尊卢太后的本领,令北宫烈记忆犹新的便是十数年前中原大旱,方士束手无策,尔后突降甘霖,实为太后射下旱兽人面鸟之故。些年来他入咸阳皇宫觐见尊卢房仅有几面,可也借徐吾寂岩、宋觅等人知晓这个尊卢太后着实是法力高深,一旦她手中飞剑剑指漠国,怕是不堪设想。

    而那中原道人前来漠国之意,无非是想让他早做决断。

    早前北宫烈为银水城的屯兵一事,已不得不私下偷偷修书给许久未见的长女、先皇御封的德照公主北宫冰矜。银水城处于漠国与大翳交界,大翳兵马渐渐聚集于此附近,实难让他心安。岂料这封家信竟也是杳无回复,更让他寝食难安了。他并不知晓冰矜受命往百越助柏亦君夺回六王之位平叛秦渐乱党,当时并不在咸阳都。偏巧,信又落在了虚道人的手里。

    “狼主!”北宫烈的弟弟、北宫冰吟的生父北宫力快步走进了营帐,他风尘仆仆、靴上还带着泥泞,可见是才长途跋涉回来。这些时日他微服前往中原,只为确认苍霞生死存亡消息。苍霞山被灭已是不争事实,好在被他得到线报,徐吾宣将被押往南延山火峰天牢。

    他察觉到满帐的酥茶气味,便知有些不妥,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只道:“力彻夜赶回漠国,已得到徐吾夫人及其子女下落。”

    “那寂岩现身在何处?!”一听北宫力言语之中并无徐吾寂岩,北宫烈有点着怒。

    “狼主莫急,苍霞山被灭,门人死伤无数,生者皆已收押,行事者几乎滴水不漏。那日恰好徐吾夫人被太后邀往咸阳皇宫做客,只徐吾寂岩与徐吾宣身在苍霞。必是尊卢太后趁此机会派人夜袭苍霞,寂岩兄虽生死未卜,至少寂岩兄身为堂堂一山门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想现下却无音讯,阿力已派人守在苍霞、咸阳都两处打探消息,若是寂岩兄被活捉,应是押往咸阳都天牢听候发落,照他们大翳平日里的规矩妻儿亦必须与他一起。但……实在难以捉摸太后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徐吾宣当夜几欲飞剑逃脱,却不知为何竟又被高人捉了回来,数日前探子来报徐吾宣要被押往的是火峰天牢。切实不明为何会将名门正派修为的徐吾宣押往该处天牢而不是廷尉府天牢?而徐吾娈久已未回苍霞,数月前有人在西域见过……”

    北宫烈深深一叹打断了北宫力的话,他满腹心事,后退一步坐在了兽皮座上。

    “宋夫人修为不低,太后与她私交甚好,如此调虎离山之计,分明……”北宫烈心中愤愤不平,又不敢轻易脱口而出对大翳皇家的贬低之词。若不是当年太后满意他这个女儿冰矜,保漠国十数年安宁休养,也没如此顺利。如今天下局势动荡,漠国前路难以明辨,他当前决意未下,一团乱麻更是难以决断。

    既然果真是大翳朝廷灭了苍霞,但又为何父子分别羁押?火峰乃是太后当年射杀旱兽人面鸟之地,据称该地镇压妖人最好不过。虽对将徐吾宣押往该处的原委不明,但为了知晓徐吾寂岩的下落,现下便只得寄望于徐吾宣一线,亟需先发施以营救。

    北宫烈突地又想起一事,赶忙又问北宫力:“朝廷派人趁夜行事抄了苍霞满门,罪名可有定下?”

    “狼主,当下接到的都是安插在中原的探子线报,是否太后亲下懿旨或借由朝廷发兵,我漠国都暂以明确。而中原人几乎都不知苍霞现下是何情况,更别说怎会为人所灭、为何人所灭。朝廷则更不需先下何罪名在苍霞头上了。但苍霞一夜覆灭,虽对俗世百姓黔首日子无碍,可他们修真之人之间必得先有些个交代。”

    “力弟所言甚是,太后固然是高高在上,也不得不顾忌修真人士。”北宫烈点点头,他转而又想起中原道人所说之事,如此形势之下,冰矜也无回应,这根救命稻草若再不是他的好王儿,漠国怕是要先发制人,以免如百年前离开河套那样再次被迫北迁,仓惶征战岌岌可危。

    “王兄,还有一事。”

    “说。”

    “阿力此次彻夜赶回漠国,途经银水城,城内外全然戒备森严了。大翳大军北上之忧不可不……”

    北宫烈浓眉深锁,听罢北宫力之言,再不答话,仅挥了挥手让其退下。帐内酥茶倾倒的气味已变的十分怪异,北宫力离去前使了个眼色,下人才踉踉跄跄跑进帐内清理。

    大翳朝在南延山设火峰天牢,关的大都是旁门左道的能人异士,近年来有不少妖人羁押于该处,在江湖中也暗有传说为朝廷藏污纳垢之地,却无外人真正造访过。此番押送徐吾宣的速度极快,即使漠国想中途截囚,也快不过法力所及。

    “娈儿,爹娘都被尊卢房抓了!快救大哥出去!快!娈儿?娈儿!你出来!!”

    这一日,他猛地从梦中醒来,惊坐而起,蓬头垢面和混着干了的血迹的脏臭道袍,已经让人难以辨析他曾经是苍霞山乃至些年来修真界新一辈最为了得的少主。他回忆梦中景象,咬牙切齿地看着牢洞中崖壁呈现的天然火红色,那里不会有他那消失许久的妹妹徐吾娈。他还记得一年多前徐吾娈带着一盒偶得的妖物离开了苍霞山,只为寻求笼络之法。但苍霞被灭,她怎能坐以待毙、苟且偷生!徐吾宣不相信这个妹妹会有意外或性命之忧,心底便只念着她必是必须来救自己的,到时他们才有机会破入皇宫营救爹娘。其实他有伤未愈,加上他日日气不忿,夜夜噩梦连连,心魔已难控。

    他借着牢内的暗光察看了自己的腿脚,从苍霞逃出时穿的道鞋、道袜俱在,道袍的裾角毫无碎布,只是十分的肮脏。他踹开道鞋,用力撕开了道袜,数月未洗的腿脚固然是臭气扑鼻,皮肤、筋骨却是毫发无伤,健康的很。

    “左腿分明是被公楚翎儿这个贱婢所伤,怎么?怎么完好如初?怎么丝毫没有箭伤痕迹?”他披散的乱发之间透出的眼神满是疑虑,“必是一场好梦罢了,风亟弓箭气伤我至深,我岂能忘!我岂能忘!待我勤加修炼那道人所授秘法,不等徐吾娈来,必可破此牢笼!”他说是如此,实是早已忘了他方才才是从梦中醒来,现下所见便是他清醒所见。

    看守火峰天牢的狱卒只有两个,三巡钩郑介和两方刀女魏邵,奉了尊卢太后的命守在此处。单凭二人之力守住天牢的自是非凡人等,但比起修真的其他人等,他二人并非有甚么天赋异禀、神机护体,偏是靠了胆大,担了风险,才得了不少提升修为的好处。譬如守在火峰天牢,此处妖气横生的所在,正派人士自是不愿意无端端多留片刻,更别提不知缘由的看守此处。他二人着眼于太后每年所赐的稀有丹药宝贝,便欣然接手了下来。

    魏邵吊在洞顶上写着符篆,听徐吾宣自言自语,怪道:“那个新来的腿脚灵便,为何成天装着左腿已经无药可治了一般,一脸愁相?”

    站在徐吾宣牢房外画符的郑介抬起头,眯着眼斜了一眼她,呵呵哼哼地大声取笑道:“徐吾宣送来时就已经走火入魔的厉害,你真道以为他是装的,其实他是真以为自己左腿受伤了!”他乡音较重,取笑口吻让他的声音更显得十分粗俗。

    “瞧他觉得根本是在发梦才有那完好的腿呢,原是妖法入魔,害人不浅。”

    “魏女侠,画你的符罢!牢中琐事未做完,你还有闲心管他?这天牢百余妖人,时不时送几个新囚,各个心魔入邪,你管的过来?倒不是动了凡心想嫁给人家做苍霞少夫人了?”

    魏邵听罢也抬起头,往下狠狠瞪了郑介一眼,内心甚是想手中用来画符的沾了朱砂色的笔化作判官笔飞出,点住郑介。但符未画完,是不能将新囚画地为牢轻易镇住,她便只好咽下了这口气,只道:“我是怕管,但更怕他看他那腿脚不如意,自己疯到自断腿脚,我们岂不是还得帮他清理新牢房里的残肢断臂。”

    郑介道:“魏邵,敢情你是与徐吾宣一起过来的新狱卒罢?这些年丹药俸禄是白领了。洞中牢房锁死,凭其自生自灭,莫操心了莫操心了!”

    不料,郑介一语刚毕,穿过牢门小洞栏杆缝隙里,只见再度醒来的徐吾宣用力向后抹着自己的头发,不断地看着自己的左腿,双眼惊慌,嘴里喃道:“小腿已经保不住了!保不住了!如何是好?如何……徐吾娈你……眼睁睁看着大哥断腿吗?大哥的腿保不住了……”

    说着他抬起右手,两指凝起一股浑浊的苍霞剑气,朝脱去道袜的小腿霍地割了下去!剑气不纯,剑指上形成的小剑变的较钝,每移动一分一毫他都痛的直翻白眼。他头上青筋满爆,愣是强忍割肉削骨的苦楚,唇口已被咬的鲜血淋漓,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不断滴下。他神志不清到已经难以聚气,浑浊的剑气割到一半便消失了去。

    “喝!这家伙还真如此!”郑介看惯牢中残忍景象,仅觉得魏邵说的巧了,只笑道,“魏女侠,算的妙啊。”

    魏邵不理他,无奈地一闭眼,叹了口气,心道,“可惜了,当年比宿山问剑一鸣惊人的小少主小英侠,不想年纪轻轻疯了魔。”

    徐吾宣眼里所见的是自己小腿上爬满蛆虫,生怕大腿亦难保了,吓得要把割了一半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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