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第1/1页)苍生无悔

    第七十四章（上）(2057字) 

    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姜丽丽如同浴火重生，心中没有了痛并快乐着。每天，她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带上书本一头钻进大自然的怀抱中，闻虫吟鸟啼，嗅芳草香花，沐浴着雨露暖阳，欣赏着秀山丽水，心悦神怡而又悠然自得。没过多久，这朵天生丽质却屡遭摧残几乎凋零的小花，在南国柔软肥沃的水土滋养下，又焕发了生机，蜕变成了一位如水仙般鲜嫩的江南丽人。两位老人自然喜爱有加，把她视为了掌上明珠，至于她的身世对外却讳莫如深，也尽量与她避谈恢复记忆之事，似乎本来她就是亲生亲养，深怕她突然从身边飞走。毋庸置疑，她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怎能不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呢？

    对于她的现状，家里的亲人们当然一无所知，甚至有人认定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尽管时光在不经意间漫漫流逝，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亲人们当然不会甘心，依旧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对李小生而言，担忧牵挂之心更是与日俱增，心里矛盾重重，他曾几次带着锤凿来到水库边的那块大石头旁，但始终没有把姜丽丽三个字刻在上面。他知道，虽然这是她的重托，但如果刻了上去，就意味着把她判了死刑，他怎能忍心呢？

    斗转星移，转眼间秋天又悄然而至，姜丽丽却依然没有一点音讯，李小生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开始绝望起来。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星期日早晨，他终于再次拿起锤凿，备好香火，怀着沉痛的心情又出发了。

    他跨上自行车一头钻进了浓雾中，如同进入到了一个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虚无缥缈的世界里。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浓雾弥漫的早晨，他急匆匆地从家里往县城赶路，一路上触景生情，感叹自己的前程就如同在迷雾中一样渺茫，但最终雾散天晴，一条光明的大道摆在了面前。而如今，他好像又踏上迷途，周围的一切是如此扑朔迷离，吉凶难卜，让人倍感怅然和无助。

    既然上帝把人创造出来，又为什么不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呢？昨天还是天朗风清，为什么一夜之间就会变得迷雾重重呢？人生难道就应该是这样吗？难道这就叫命运吗？姜丽丽和大楞，他们本来活得好好的，没去招谁没去惹谁，为什么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呢？谁能料到，明天等待着他李小生的又将是什么呢？就这样，他在困惑中茫然前行，好似漂浮在云里雾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落脚点。

    虽然太阳已升起，大雾却依旧不肯散去，周围的一切也依旧深深地躲藏在厚厚的纱幕之中。李小生凭着直觉，一鼓作气来到了水库附近，头也不抬地径直穿过大坝，走到那块大石头跟前。他停好车子坐在石头上，一幕幕往事再次呈现在的眼前，姜丽丽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在他脑海里萦绕。他闭上眼睛，有意识地放松，似乎努力想让灵魂出壳的现象再次出现，可终究也没有出现。是啊，自从那次之后，很长时间里那种现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姜丽丽甚至都没有走进过他的梦境里，她似乎把自己彻底给遗忘了。

    感觉凉飕飕的有什么袭来，于是他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一团团如浓稠乳液一般的大雾顺着山沟滚滚而来，顷刻间细碎的水沫劈头盖脸地向他扑来，天空大地顿时黑暗阴森了起来。他被彻底淹没了，身边刚才隐约可见的所有物体，甚至连脚下的这块大石头，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感觉如同钻进了一个无底深渊，甚至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被溶化在了浓雾之中，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抑之感猛然袭上心头。他再次闭上了双眼，任凭浓雾把自己彻底吞噬，任凭水沫把自己彻底打湿，然后把他浸泡成一团稀泥巴，慢慢溶入大地……最后，他只感觉天地氤氲，混混沌沌，仿佛这个世界又回到了它当初的状态。

    在情绪极度低落的状态中，他几乎进入到了一个物我两忘的游离状态之中，眼前再次幻化出一幅美丽的景象：在山清水秀的江南，有一个水面如镜的湖泊，岸边树木葱笼，水中倒影如墨。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个玲珑别致的小木屋，周围花红柳绿，屋内馨香四溢。突然，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悠然走出木屋，静静地坐在苍翠欲滴的草丛中读书……如同一幅印象派画家笔下的风景画，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明快，那么的色彩斑斓。他慢慢睁开眼睛，那幅图画便黯然消失了。曾几何时，这幅图画不止一次在他脑海里出现，那么熟悉，似曾相识，又是那么悠远，遥不可及。

    此时，太阳已高高升起，大雾也开始四处飘散，水库以及周围的一切慢慢揭去了神秘的面纱，露出了其本来的面目。如同度过慢慢长夜，如同从梦境中醒来，他心里亮堂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他慢腾腾地爬下大石头，神情凝重地围着石头转来转去，最后在朝水库的一面停了下来。他伸手在石头面上摸来摸去，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截粉笔，选择了一个比较平整的地方，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写下姜丽丽三个字。他反复端详了一阵子，然后就从手提袋里取出了锤凿，张罗着就要凿刻，就在他抡起锤子就要落下的时候，突然又犹豫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已经死了，怎么可以在石头上刻上她的名字呢？于是，他把锤凿又收了起来，蹲在石头下，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拿出了那封信又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又开始浑身发抖，泪珠不断从眼眶滚落下来。看完信，他呆呆地望着水库，再次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掏出手绢，把石头上的那几个字又擦掉了，然后推起自行车朝县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