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 别来无恙(第3/3页)斗铠

家而战的,但这位刘管领压根没听进去,他只当孟聚这帮人是北疆军的逃兵,粗里粗气地说:“孟老弟,你们弃暗投明到我们这边,这是好事嘛。跟着朝廷,饷银发足,吃饭管饱,总比跟北疆叛党要好。”

    碰到这么个粗线条的马大哈军官,孟聚也实在没话说。他要求见这位刘管领的上司,但刘管领却说在吴昌县,他就是最高军官了。孟聚要求去后方见他的上司,但这刘管领却是不肯,他跟孟聚说:“孟老弟,我说啊,你就安心呆我这得了!只要你安心跟老哥干,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你有三百号人,咱保证给你弄个副管领的帽子,哪怕你找上头也不可能比这个官更高了!”

    孟聚真是啼笑皆非:自己堂堂一镇军阀,这个小营长居然要自己跟他混?怕是慕容家的长公子慕容毅也不好意思说这话吧?他也懒得跟这家伙啰嗦了,直接拿出了慕容毅的书信给他看,但这土鳖粗货居然不识字,还得请了营里的师爷过来解释,当场大吃一惊,那刘管领才知道这伙“逃兵”居然大有来头,立即变得敬畏无比,奉为上宾。

    第二天,孟聚一行离开吴昌县,继续向洛京前进。因为所经之地都是慕容家的地盘,孟聚又带有慕容毅的信函在身,沿途的官府和驻军都不敢留难,一路畅通无阻,比起先前的战战兢兢可是好了太多。

    太昌九年,四月八日,孟聚抵达洛京京畿的华亭县。在城门外,孟聚远远就看到一群人伫立在那边,内中有不少穿着官袍的文武官员。他还以为这是在欢迎哪位朝廷高官呢,不料远远就有人朝这边喊了:“请问,那边来的,可是东平孟大帅的兵马?”

    “我们是东平东陵卫,请问诸位是……”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英武的年青红袍武官,他冲着队伍拱手行礼:“请问,孟大帅可在?末将是金吾卫的卫铁心,奉太子均令,在此恭候大帅莅临。”

    孟觉也认出了卫铁心,他从队伍中走出来:“有劳卫管领——呃,卫旅帅久候了!”他打量卫铁心的五品武官红袍,微笑道:“半年未见,卫大人可是高升了啊!”

    卫铁心微微躬身,笑容可亲:“都是承蒙大人殿下的栽培,也要多谢孟大帅的提携啊。大人从北疆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太子殿下闻知大帅亲自来援,十分欢喜,本要亲自出迎的,只是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因为末将与大帅还算熟悉,是以自告请缨过来迎接,还望大帅莫要嫌弃末将冒昧。”

    “太子殿下?莫非……”

    “正是,皇上亲征相州,临行前已经册封大公子为太子,留守洛京监国。大帅一路辛苦了,城内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席,还请大帅千万赏脸。”

    卫铁心向孟聚介绍了在场的文武官员们,包括华亭县令、几个当地的驻军军官,官员们纷纷与孟聚见礼,礼貌周全,却是热情不高——想来也知道,千里外的一个边疆军头,自然不会放在京官的眼里。大家很明显是冲着卫铁心的面子过来的。

    宴席一番杯觥交错,热闹非凡。席间,孟聚几次询问卫铁心当前战局如何,,但后者不是避而不答,就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统带三十万精锐王师亲征相州,大军所至,那些丑类指日灰飞烟灭。大帅您刚到,不必为琐事烦忧。”

    宴席之后,卫铁心领着孟聚前去住处歇息,一路上,他几次拐弯抹角地试探孟聚,想知道东平有多少兵马来援,说是好“以备食宿及粮秣”,孟聚也不必瞒他,很直爽地告诉他:“我统带了三百人,全是军中精选的铠斗武士,足以以一敌十。”

    卫铁心脸上很明显地露出了失望之色,孟聚马上继续说:“这只是一支先遣兵马,后续大军还将陆续抵达。总数嘛……因为路途遥远,沿途北疆叛军盘踞把持,现在也说不好能有多少兵马安全抵达,但总也有几千人吧,说不定会有上万人。”

    卫铁心脸色立即好转:“大帅不远千里来援,此番情谊令人感动。闻知大帅抵达的消息,太子殿下十分欣喜,末将在此先代殿下谢过了。”

    “太子殿下与我情谊深厚,我们两家本就不分彼此。卫大人这么说,那就显得太过见外了。”

    当晚,孟聚一行在华亭县休憩。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太子贵宾,卫铁心也是十分尽心,不但好酒好肉奉送,还给队伍里的军官们准备了过夜的妓家。孟聚以路途跋涉疲惫拒绝了陪夜的妓家,但他却没干涉部下们——总不能孟大帅你不吃肉,就逼着部下也跟着吃素吧。大家冒着危险在几十万边军中走了一个月,总得有点好处犒劳一下。

    在华亭县休整两天,卫铁心就催促着孟聚赶紧进洛京了——他说是“太子殿下与大帅情谊深厚,他翘首盼望您早日到来!”,但实质上,大家都清楚,该说是慕容毅盼着孟聚的兵马赶紧到才是真的。

    不过区区两个旅的斗铠,慕容家就这么看重——孟聚心里也大概有谱了:慕容家的局势,大概不是很妙啊!卫铁心不敢说,怕是把自己这路难得的援军给吓跑了吧?

    四月十二日,黄昏,当在黄昏的地平线上望见洛京那高大的城墙,来自北疆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喜的呼声。

    “洛京,此行的终点,终于到了!”

    在太昌八年的事变中,叛军与朝廷军反复交战,洛京城内多处街道被夷为平地,居民死伤惨重,大批逃离。虽然后来慕容家稳定了京畿局势,但因为兵事不断,他们也没余力来重建洛京,所以,当进城以后,呈现在孟聚面前的,依然是那满目沧夷的废墟。

    走在铜陀大街上,眼看着街上人烟稀疏,暮气重重,孟聚也不由嘘唏,感叹沧海桑田,一切繁华终如落花般幻灭。

    卫铁心领着孟聚进了内郭城,将他带进了“四夷馆”的燕然楼住下。四夷馆是大魏朝招待外贵的场所,专供四方各国来附者和客商居住。

    四夷馆虽然名为“馆”,其实却是一个大花园。正值当春时节,园内草木葱郁,百花绽放,小桥流水,衣衫飘舞的窈窕少女在林间嬉戏,一座座楼台坐落于如画风景中,望之犹如人间仙境,哪里想得到外边还是烽火连天的战乱。

    行走在那繁花什锦、飞鸟鸣啾的林中小道上,孟聚不由想起了当年,白无沙领着自己去见景穆皇帝时候,也曾从四夷馆门前经过。

    “卫大人,不瞒你说,这四夷馆,以前我也是见过的。可那时怎么也想不到啊,我居然也能被当外宾住进来啊。”

    卫铁心忙说:“大帅,您也是看到了,洛京骤逢巨变,损失巨大。皇城现在还在休憩中,实在不好住人。唯有四夷馆这边倒还算完好,太子请您在此留驻,为的是这边尚还干净舒适,可并无把您当外人的意思啊!”

    “卫铁心这家伙,心思也太敏感了吧?”

    孟聚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哎,卫大人多虑了,我可不是这意思。”

    “呵呵,大帅,四夷馆各区的景色风物,还是值得一看的。倘若大帅还有什么需要的……来人啊!”

    随着卫铁心的喊声,小道的树荫下匆匆跑出一员穿绿色官袍、留着山羊胡子的猥琐汉子,他卑躬屈膝地冲卫铁心行礼:“卑职参见卫大人!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大帅,这是四夷馆的管事,他姓陆……您在这边居住期间,一应事务都由他负责。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跟他说就好——什么都行!”

    在最后一句话时候,卫铁心加重了声音,对孟聚露出个“男人都知道”的暧昧笑容,但对向那个陆管事时候,他可是没半点客气,疾声厉色地喝道:“陆管事,孟大帅是太子殿下的旧友,特意从北疆请过来的贵宾!大帅在你这边住,倘若你们侍奉得不周到,让大帅过得不满意——太子殿下可不剥了你的皮!”

    那个陆管事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倒连连磕头:“卫大人放心,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好孟大帅,绝不敢偷懒松懈,您放一万个心!”

    “孟大帅,如果他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只管跟我说好了!我会收拾他们的!”

    “啊,哦哦,好,卫大人真是有心了。”孟聚转头去望远处的景物,免得让自己的震惊表情被卫铁心看到:“这个,卫大人,我今天赶了不少路,有点累了,能否带我到歇息的地方去?”

    “这个确实是末将疏忽了,抱歉抱歉——管事,孟大帅的住处准备好了吗?带路吧。”

    “是,已经准备好了。卫大人,孟大帅,请跟卑职这边来。”

    卫铁心很客气,一定要将孟聚送入住处安顿好了才告辞,孟聚送他出门口,对着这位青年将军一路上的照顾表示感谢,后者连称“不敢当,这是末将分内的事”。卫铁心走得远了,孟聚才转身回房,那位陆管事依然躬着身,低眉顺眼地站在门边。

    看着陆管事那瘦小而猥琐的脸,那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孟聚轻松地笑了。

    “易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