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妥协首辅(第1/2页)明宫晚钟

    申时行认为作为首辅必须用明确而坚定的态度来处理公务,但这个尺度一定要掌握好,标准只能维持到一定的限度内,这要有一定的技术含量,恰如其分,不多不少。作为首辅,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使各种人才都能在政府中发挥长处,各尽所能,人尽其才,大才小才,庸才劣才,全部如是。对他们起感化和领导的作用,即为申时行所称的“诚意”。申时行很可怜,没有人事权,不像张居正可以决定任何官员的政治生命,可以考核官员,他没有张居正的权威,即使张居正也无法把全部文官集团全部罢免,只能和文官合作,把他们调动起来,团结在一起,按照他们的共同意志办事。正因为这样,申时行没有忽略文官的双重性格:即虽称公仆,实系主人;有阳则有阴。他必须恰如其分地处理此中矛盾,时势造英雄。时势要求申时行充当和事佬,历史赋予了他这个职责,他必须担任这个角色,在这个时期,像张居正学习万万行不通。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强势,皇帝也绝对不会让他在朝廷里呆多长时间就把他给开了,“首尾两端”之类,就只能付诸一笑,否则就不是申时行了,是时代造成的。 

    申时行下决心当和事佬,固然有以上的理论及经验作背景,有张居正做前车之鉴,也与他的个人厉害关系有关,也就是他有私心。他一直被人们认为是张居正的亲信,在清算张居正的狂风暴雨中,风雨飘摇,首辅地位遥遥欲坠,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人暗害,遭受不白之冤,尽管他费尽心力为自己洗刷,皇帝也表示了信任,还不断有人弹劾他,皇帝照样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但作为申时行的心理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心里很虚很慌乱,总感觉身后有一把巨锤随时会向他砸来,忐忑不安,每天每时《忐忑》都在耳边唱响。皇帝已二十岁了,从身形上,脸面上都俨然成立一个成年人,心智上也已经走向成熟。皇帝声称过去被张居正愚弄,让张居正窃据首辅大位,独揽大权,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以后他要当彻底地独立自主。皇上要振作,发泄心中的怨气,脾气就会大一些。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没有皇帝不爱猜疑的,特别是身边的权臣。申时行总是感觉到万历似乎在考察自己,在暗中观察自己,老觉得危险始终没有离他远去,后脑勺都是凉的,随时会挨上一块砖头。在他前任八个首辅中,只有李春芳和张四维可谓能全始终,翟銮、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和张居正六人,或遭软禁,或受刑事处分,或死后仍被追究,下场都不怎么好。表面看来,天威难测,所有处分似乎都出自皇帝的旨意,其实,最根本还是来源于文官集团中错综复杂的矛盾,每次皇上发作都是这些矛盾的总爆发。

    1583年的夏天到1585的夏天,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申时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有一个政治上的黑箍套在自己脑袋上,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天比一天加紧,非常的头痛。万历亲政开始,申时行身居首辅位置,再加上明朝也规定不许对首辅无礼,反对申时行的一些年轻京官,一时还无法完全摸清皇帝对申先生的真实态度,不敢造次,胡乱作为。后来,随着反对张居正运动的逐步深入,对申时行的攻击也逐渐展开,渐渐趋于公开化。他们质问:张居正的四个儿子,三个得中进士,两个入翰林院,申时行当日为会试时主试官之一,有没有作弊,和申时行有没有关系?巴结张居正?还建议,今后大学士的儿子一律不得参加会试,矛头显然是针对申时行的长子申用懋。申时行这个气,这个急啊,我的孩子着你们还是惹你们了,他们凭的是真才实学,有气朝我来嘛,干吗拿我的家人出气。父亲是首辅,儿子就不能为国家办事,连做工作的机会也给剥夺了。京官们看到尚书杨巍和申时行的关系密切,就上书弹劾杨巍,说他用人办事都逢迎内阁旨意,唯首辅之命是从,是首辅的一只狗,言外之意乃是首辅专权跋扈。京官的攻击,对申时行的地位没有造成一点危机,皇帝根本就不相信,但他们毕竟还是取得了一点点的胜利,足以让他们高兴一段日子了。京官们参劾礼部尚书徐学谟取得成功,被迫去职。表面上的理由是他在选择黄帝陵基的地址时,没有广泛地听取堪舆专家的意见,没有选到一个真正的吉穴,徐学谟已被视为张居正的私人,又把女儿嫁给了申时行的次子申用嘉,应该穷追猛打。扳到徐学谟可以一石数鸟,利益巨大,他们的如意算盘,首先讨皇帝的欢心,把清算张居正的运动引向深入,也是射向申时行的一颗子弹,清除申时行的外围,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回头再慢慢收拾他。

    对于申时行的攻击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政治阴谋,而阴谋的策划者组织者始终站在后边,没有露过真实面容。他们的策略就是“剥洋葱”,层层深入,逐渐的进入主题。他们往往从一些小事开始,诸如一句经书的解释,一种谐音的讽刺,一张不署名传单的内容,一个不当的考题等,无关痛痒,鸡毛蒜皮,然后,不定在什么时候阵营里的一个小卒子会在奏章上提出一个冤案,参劾一个不知名小官揭发人家的一些家庭琐事,再不了就让某个人出来随便寻找一个话题,穿插一些让人感兴趣的事情,引起公众注意,就像今天在网上发个帖子,给某件事曝光,把文官们发动起来,让他们积极的投入,参加其中,假以时日,日积月累,集腋成裘,小丘集成大山,小事积累而成大事,细枝末节转化为事关大局的问题。前后衔接,丝丝入扣,一丝不乱,第一步没有收到效果之前决不轻率采取第二步。直到时机成熟总攻即将开始的时候,才有大将出马抛出致命的利器,让对手再无翻身的道理。何其的老练,诸葛亮在时,也难比人家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潇洒,胸有成竹。

    申时行也是一代名相,绝非等闲之辈,也算是老手了,而对着这布置周详的攻击,有几次也险些垮台,即便都化险为夷,每次都让他胆战心惊,庆幸万分,大声的念叨:“南阿弥陀佛!”高启愚一案,把他拖到了悬崖边上。如此险恶的政治环境,险象环生,他仍然能够出人意料的顶住了种种攻击,仍屹立在船头。在这重重危机中摇而不坠,站稳脚跟,每次危机过后,他的政治地位更趋的巩固,也不能不是一个奇迹。高启愚出身翰林院,曾任南京和北京的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国立大学校长,北京大学和南京大学的校长,也算两院院士了。申时行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对这样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尊重有加。为了充分的发挥知识分子的才干,就向朝廷积极推荐,让高启愚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充任皇帝的经筵讲官。申时行同志对经筵讲官还是很有感情的,情有独钟,他曾经干了十几年,走向了首辅的大位。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的安排一个就算了,必须好好挑选。高启愚也是鸿运高照,担任经筵讲官,被任为大学士指日间的事了。高启愚也会和申时行一样成为来日之首辅。无奈,高启愚命运乖违,没有当首辅的命,正在踌躇满志之际,有人突然站出来检举揭发,给皇帝发了一个帖子,让本来顺利的人生蒙上一层阴影。

    张居正执政时期,朝廷派高启愚去主持应天府乡试所出试题“舜亦以命禹”以古代圣贤事迹命题,朝臣们开始算账,命题被认为宣扬禅让,即是恭维张居正有神禹疏凿之功;在有德者则君临天下的前提内,是在向张劝进。这一招实在既阴险又毒辣,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试题,根本和政治挂不起勾的,但中国人就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牵强附会,死拉硬拽,非要给人家扣上反动派,反革命的大帽子不可。其实,既便有这个意思,身处在那个年代,那时的政治环境,张居正的气焰正盛,有几个人对张居正不是低声下气,歌功颂德的,连你自己不一样恨不得舔张居正的脚后跟,当走狗,拍张居正的马屁吗。这会儿,张居正倒台了,皇帝亲政了,他们的面目狰狞起来,摇身一变,成了反对张居正的急先锋,永远和皇帝站在一边,是皇帝的铁杆亲信,就像抗战时的伪军,摇身一变成了坑日的中流砥柱,他们是多么的可怕一群人啊。

    他们不愧是政治斗争的高手,完全猜透了皇帝的心思,往皇帝的心里做事,中了皇帝心理上的要害。高启愚被申时行提拔,在这严重罪状面前,申必然要出面为高辩护,为自己辩护,就可以顺水推舟地搞垮申时行,把他拉下马。攻击者把奏折交给皇帝,皇帝就不能不过问,皇帝还是老一套,让太监将折子交给申时行,让申时行自己去辩解,高启愚又是自己推荐的,有人弹劾,就等于人家在说自己。你推荐的是什么人啊,他是个大逆不道的人,你在政治上是不是也有问题啊,逼着申时行出面为高启愚辩护。这回,把一个闷葫芦给逼急了,哑巴也开口说话了。万历在朝内掀起一股清算张居正的政治风潮,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儿女亲家,而申时行竟没有替亲家说话,让亲家灰溜溜的离开京城。如果不是被逼到死角,也绝不会替他说话的。但是,如果申时行出面了,那么,好吧!一个是得罪,不在乎再多得罪一个,正好就一锅烩吧。

    他们按照原定部署参劾申时行,又是原来的的程序,申时行提出辞职,皇帝也不说批不批准只是让他暂时呆在家里等待处理,二辅许国代理阁务。许国为申时行辩护,也被参劾,也同样在家听候处理。这些人不知道想干什么,不打倒一切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是要打倒一切掌权的走资派,唯恐天下不乱,要把天下搅浑。万历也不是一个糊涂人,确实懒一点,好色一点,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不动声色让内阁的两位大臣在家里待了几天,就明白了这场斗争策划者的阴谋,检举参劾的真实用意了。万历想了,你们这些人都号称是铁杆“保皇党”,对朕真心吗?为什么在当初高启愚出题的时候一言不发,张居正已经倒台又振振有辞,好像是一贯正确的战士,谁信呀?傻子也看出来,但就在皇帝尚未作出决定的时候,组织者就推出三辅王锡爵,建议让王锡爵担任首辅,他们都是王锡爵主持会试的门生,要为老师争得首辅的宝座。

    王锡爵贵有自知之明,这个首辅不好做,谁当首辅大家就和谁作对,这已成了惯例,被人家当成煎饼一样的两面焙烤,于是,他表示了充分的明智和冷静,不接受这样的拥戴,反而向万历上书称赞首辅申时行“泊然处中,重国体,惜人才”,竭力保申时行复位。皇帝这才下定决心,申时行和许国都被挽留,不理睬朝臣们的胡言乱语。皇帝特遣的宦官到两位阁老家里央请他们出来视事。

    为了保持文官间的平衡,也为了继续鼓励监察官尽忠报国,对攻击首辅的人也没有处罚,敷衍了事。长达数月的政治风波才被平息,皇帝把其中最激烈的分子各降三级,参劾高启愚的御史也被调到外省;至于高启愚为生事之端,即便从轻处理,也不能认为全无过失,令之置身事外,乃以“出题谬妄”的罪名,被褫夺文官身份和以前恩赐的祖先诰命。 

    这样,张居正一案绵延了很长时间,余波波及了很多的朝臣,也让文官集团谈之色变,胆战心惊,都害怕受到牵连,盼望这场风波尽快的过去。皇帝也心满志得,该报复的报复了,影响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他感觉到一些人利用张居正的事情打击异己,发泄一己之私,再不停止就可能严重的影响朝廷的正常工作,才下旨对张居正清肃那到此结束到此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告一段落。

    申时行终于舒了一口气,有机会平心静气地研究事情的真相。他敏锐地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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