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撞上了!(第1/1页)山河为歌:一世倾城
“你知道,洒家出家了之后,你爹对你娘做了什么?!”
“我爹,对我娘,做了什么?”
无畏和尚气咻咻的,不仅眼睛红,鼻头也红了,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这样一个壮硕如山的大汉在我面前露出几乎委屈的表情,不让人觉得难过,倒让人觉得难堪。不过,他似乎也并不要我安慰他,只是用袖子稀里糊涂的擦了把脸,然后说道:“大小姐,你是不知道,你爹仗着他在西川有钱有势,欺负人啊!”
“……”
“他把你娘关起来,一关关了两年多!”
我手里的茶杯落了下去,在地上啪的一声跌了粉碎。
“你说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望着无畏和尚:“你说,我爹把我娘关了两年多?”
“对!还派人去守着!不给开门,不让她出来,也不让人进去看她。要不是之前你娘有话压着,不让我胡来,洒家早就把你——把他颜牧之撕了!两年多的时间,每天就送一些饭菜进去。你爹连一眼都没去看过她!”
“他,他为什么关我娘?”
“为什么关?”无畏和尚愤愤的说道:“你娘被关了两年多才放出来,放出来了才答应嫁给他。你说是为什么关!”
我的脑子嗡了一声,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脖子都硬了,半晌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我娘原本不肯嫁给我爹?”
“那是当然!”无畏和尚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爹也就是有钱有势,长得好些。可那又怎么样,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到处都是,知疼着热的能有几个?就拿洒家来说,为了你娘,那也是能把命拼上的!”
我抓着他的僧袍,还有些喘息不匀:“你是说,我爹为了逼我娘嫁给她,就把她关起来。关了两年,然后我娘——”
“你娘不是自愿的,是没办法了才答应的!”
听到完他的最后一句话,我抓着僧袍的手松开了,人却有些不知轻重的晃了晃,只觉得眼前发黑,天地都好像阴暗了下来。
回忆里那些画面,却异样的鲜明了起来。
我想起小的时候,每天爹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回来陪我们,会和我一起趴在湖心小筑的窗台上,朝水里扔鱼食,看着那些扑腾抢食的金鱼,我和爹乐得直笑;这个时候,就会有两只小碗送到我们面前,里面盛着小半碗橘子酪,还撒了些碎冰,我和爹拿起调羹吃上一勺,两个人都酸得直眯眼,而娘就微笑着用手帕将我们遗在窗台上的鱼食都扫下水去;等到吃完了甜点,爹要么带着我在灯下写字,要么教我念诗,娘就坐在旁边,拿着团扇轻轻朝我们晃两下,脸上始终是温柔如水的笑容。
怎么回想,那些记忆都是温暖的。
即使在许久之后天翻地覆的变故后,也可以依靠着这些温暖的记忆,让我度日。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婚姻是在我爹的强迫之下组成的,虽然记忆中,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伉俪情深的戏码,但那样悠长的岁月,我娘都是微笑着走过,甚至在被赶出颜家之后,她的笑容也没有倦怠,也没有说过一句抱怨我爹的话。
如果,她真的是被迫嫁给我爹的,为什么之后的那么多年,我没有见过她恨?
那,我爹呢?
他为了我娘悔婚,抛弃了薛家二小姐,我原以为那应该是他们俩相爱甚深,他做出的决定,谁知原来不是。他关了我娘两年多,才逼迫得她答应嫁给自己,我原以为他爱得很深,可后来,却又那样的对待我娘和我。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我好像,从来没有认清过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认清过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
我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要问无畏和尚的,但听了那件事之后,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加上离儿跑过来叫我回去,我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带着离儿,恍恍惚惚的回了我们那间厢房。
离儿也是倦了,自己乖乖的爬上床就睡,而我躺在裴元修的身边,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都是混乱的梦境。
我在梦中看到了许许多多过去的回忆,场景,看到了母亲温柔如水的笑容,发梢拂过嘴角淡淡的笑涡,还有眼中清澈的光芒;也看到了父亲,俊朗的面孔在阳光下好像天神一样,熠熠生辉,而和我在一起嬉笑玩闹的时候,又像个顽童,天真烂漫。
可是,就在梦境最温暖,最甜蜜的时候,一个声音冷冷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冷汗,像撒豆子一样从额头滑落,一室明亮,却让我有一种眩晕感。
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坐下,扶着我的肩膀道:“怎么,做噩梦了?”
这个声音——仿佛噩梦中唯一的真实,温柔而沉稳,如同那只带着暖意和力量的手,我仓皇不定的转过头,就看到裴元修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那双眼睛里也尽是关切:“青婴?”
我几乎窒息,失神的看着他。
“青婴,你怎么了?”
他越发担心起来,正要抬手抚摸我的额头,却被我一下子伸出手去,用力的抱住了他。
脸颊贴上他坚实的胸膛时,也感觉到了他的心脏骤然剧烈的跳动,似乎在那一刻失了控,但他人并没有失控,就这么任我紧紧的抱着,过了许久,伸手轻抚了一下我的长发,轻轻道:“怎么了?”
我紧紧的抱着他,不说话。
从梦里带来的冰冷和战栗,在他的怀中慢慢的褪去了,可心里的阴霾,却始终无法驱散。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也渐渐看出了,我的恐惧和失态绝不可能是一场噩梦造就的,于是更温和的问了一句,可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就听见门被人推开,离儿清脆的声音响起——
“三叔,你等我叫他们。阿爹,娘,要吃早——”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在元修的怀里抬起头,就看到离儿推开门,一脸快乐的走进来,却在一条腿迈过门槛的时候,看到我和裴元修这样亲密拥抱的姿势,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僵在那里。
而我更看到,刘轻涵就站在他的身后,那双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正正的看向了我们。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半晌,离儿的腿退出去了一根,又用和刚刚推门进来一样的姿势关门退了出去,嘴里嘀咕着:“你们为什么不关门啊?”
“……”
“阿爹,娘,我和三叔先去吃早饭了,你们快来哦!”
门外又传来了她快乐的笑声,然后嘻嘻哈哈的跑远了。我这才幡然醒悟一般,急忙从元修的怀里坐了起来。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笑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抬起手来轻轻的擦了一下我额头上新冒出来的冷汗,然后柔声在我耳边道:“看来,离儿没有咱们想的那么脆弱呢。”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接连被女儿撞上这样的场景,已经够让我这个当娘的羞愧了,而且还被刘轻涵看见……
我只觉得脸都要红破了。
咬着下唇,我轻轻的说道:“离儿一大早就出去了啊?”
“嗯,她醒得早,一定要出去玩。我不忍心吵醒你,就让她去了。”
“哦……”
看着我羞窘不已的表情,元修微笑着道:“我看离儿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件事了,毕竟我们成亲这么久了,她也应该接受了。你不要想太多。”
看着他温柔的眼睛,我轻轻点点头:“嗯。”
心里不能算全然释怀,但回想刚刚离儿的表现,似乎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她一天到晚还是想着跟刘轻涵厮混,让我稍稍的有些不安。于是急忙起身洗漱了一番,刚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钟声。
是和尚们的早课做完了,要准备用膳了。
我便和裴元修急忙出了门。
昨夜迟迟赶到,没有来得及看这周围的风景,现在一出门,就感觉一阵清新的风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天目寺建在半山腰上,苍翠环绕,视野开阔,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新绿,林间悠长悦耳的鸟鸣声越发显得这里的幽静,是个极好的修心的所在。
走在青石板上,原本匆匆的心情,却因为这样的景色,而不自觉的慢下了脚步。
裴元修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我的脸又有些发红,但只低下头,没挣脱。
“你刚刚是做了噩梦吗?”
“……嗯。”
“是什么样的噩梦?把你吓成那样?”
我看了他一眼,半晌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噩梦罢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而这时我们正好走到了斋堂门口,已经有许多做完了早课的和尚过来用饭了。我便说道:“咱们先去吃了饭在说吧。”
“好。”
斋堂很大,能同时容下百名和尚用斋,我们进去的时候,裴元丰他们已经坐在了一张长桌旁,离儿也挨着刘轻涵坐在那里,一看见我们俩,立刻朝着我们用力的招手:“阿爹,娘,来这边来这边!”
乍一看到女儿,我还是免不了有些脸红,但裴元修老神在在的,已经领着我走了过去,跟几个人打过招呼,便挨着他们坐了下来。
我坐到离儿身边,刚一坐定,这丫头就抬起小脸对我道:“娘,你起得好晚哦。”
她身边的刘轻涵正伸手拿起一只馒头掰开,放了一半在离儿的碟子里,闻言,朝我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便低下头去咬了一口。
我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只低头对离儿道:“你起得倒早。”
“还有比离儿更早的。离儿出去的时候,三叔已经在寺里绕了一圈了。是吧三叔?”
这一回,刘轻涵终于转过身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离儿,笑道:“嗯。”
我也看了他一眼:“刘大人在寺里绕了一圈了?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