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痛苦,你未必看得到(第1/1页)山河为歌:一世倾城

    带着面具的……男人?!

    初时的愤怒一过,我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称呼,也许我对他并不熟悉,但与他有着血脉亲缘的人,却都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过我最大的安慰和温暖。

    “我说什么,哼,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我微微有些发抖,但还是坚持的看着对方鄙夷的眼睛:“是什么男人?”

    薛芊倒是对我的盘根究底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冷冷说道:“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人看到他跟你娘经常在后山凉亭,两个人偷偷的私会。”

    “……”

    “有的时候,他们在那儿一呆,就是半天。”

    “……”

    “哼,你娘那个时候,还是颜家的大夫人呢,就如此不知避忌,不守妇道!”

    她说话再难听,我却好像已经听不见了似得,只追问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我怎么知道?都说他带着面具了!”她愤愤的瞪了我一眼,又冷笑道:“那个面具倒是有趣。有人看到过,是个铁面具,打得狰目獠牙的,像个鬼脸。他若是个好人,能这么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么?”

    铁面具……狰目獠牙……像个鬼脸……

    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号,已经在我的心里,呼之欲出。

    铁面王!

    我一下子想起当年桂嬷嬷临出宫的时候跟我说的那些话——

    “是死是活,其实没有人说得清楚……”

    “他并没有返程回胜京,而是打算在中原游历一番……”

    “谁知道,这人就像是突然在人世间消失了一样,不管派出多少人,怎么找,都找不到……”

    如果说,桂嬷嬷心里那千分之一的猜测是真的呢?

    如果说,铁面王真的没有死,而他的游历,到了一个朝廷的人找不到的地方呢?

    ……

    如果,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和我母亲来往的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就是他,当年在草原上威风八面,所向披靡的铁面王,那么这样的话,似乎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太后和太上皇派出了那么多人,都无法找到他的下落。

    因为他来了西川。

    朝廷的势力范围是整个中原,可西川,并不在朝廷的统治之下。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西川,作为他这样的男人,艺高人胆大,就算潜入西川,我也并不觉得是件奇怪的事。

    但,他是如何认识我娘的,又到底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些年来,他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了?现在,他是否还在世?

    我抬头看了一眼薛芊那张余怒未消的脸,也知道,要问她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这件事如果被认定成了“私会”,那么我爹也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我在西川长了这么大,也对铁面王的事一无所知。

    薛芊冷冷道:“所以,你娘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守妇道,私会野男人……”

    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我定了定神,还是很平静的说道:“有的事,圣者闻之以为清,愚者闻之以为浊。”

    “你什么意思?”

    “我娘对那个穷书生刘世舟,我相信他们是有知己之感,所以娘才会资助他。没有我娘的资助,也许刘世舟就坚持不到京城,也就没有他后来官拜扬州府尹,为江南的百姓做好事,还上书请求皇帝废黜江南几省的贱民籍。”

    “……”

    “而这样光明磊落的君子之交,在你的眼中,却是私会,不守妇道。”

    “……”

    “你从来就不了解我娘,不懂她要什么,又凭什么去评判她?”

    我越说,薛芊的脸色越难看,从苍白到铁青,我几乎听到她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仿佛恨不得从我身上,或者说从我娘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而我平静的说道:“不过说起来,我娘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一句你的不是。”

    “什么?!”她愕然大惊的看着我。

    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当年的我,即使那样的年幼,那样的害怕,也还是会忍不住在心底里暗暗的咒骂她,但被我娘听到了,她却只是淡淡的一笑,抚摸着我的发心,柔声告诉我——

    “轻盈,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

    “新夫人,她也有自己的修罗场。”

    “她的痛苦,你未必看得到。”

    现在的我,多少明白眼前这位老夫人的痛苦是什么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的确不容易,也的确承受了太多不应该承受的苦难,而她的坚持,固然也是一种胜利。

    我娘,倒懂她。

    可惜——

    “你不懂我娘,不过,她也不会怪你。”

    ……

    “因为,她和你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说完,我也回她冷冷一笑便要离开,可刚才一转身,薛芊突然暴怒了起来,骂道:“你这个不肖女,你说什么!”

    她之前对我虽然说话不客气,但似乎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但一提到我娘和她不是一样的人,她突然火冒三丈,挥起手中的蟠龙杖就朝我打了过来。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冒出一个人,一伸胳膊架住了那带着呼呼风声打下来的蟠龙杖。

    定睛一看,竟然是无畏和尚。

    他的胳膊就比我的腿还粗,蟠龙杖被他硬生生的挡下来纹丝不动,我吓了一跳,急忙道:“无畏叔!”

    无畏和尚怒道:“有洒家在这里,谁敢对大小姐无礼!”

    “你——”薛芊一看到他,更多翻涌的情绪在眼中撞击,她咬着牙道:“无畏,你放开!”

    “我告诉你,当年颜牧之洒家都打得,现在这颜家的人,还有哪一个洒家打不得?!”

    他这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薛芊这些年来在颜家,包括在西川都是高高在上,没有人敢说一句重话的,居然被人要“打得”,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都气得哆嗦了起来:“无畏,你——我看在先夫的交代上,不跟你计较,你不要不识好歹!”

    “洒家不知道什么好歹,洒家也从不怕人来计较!”

    眼看这两个人句句顶到针上,薛芊气得连蟠龙杖都拿不稳,重重的顿在了地上,而周围也已经有的人发现了我们的争执,几个腿脚快的侍从早就跑去叫人了,不一会儿,就看见裴元修他们都远远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对无畏和尚道:“无畏叔,算了。”

    “什么算了!大小姐,她对你这样,你还帮她说话!”

    “无畏叔,她毕竟是这里的女主人,你不要——”

    “屁话!颜家的女主人是你娘!”

    我一皱眉头,没有说话,无畏和尚反倒比我还生气,看了看我,又瞪了薛芊一眼,恨恨道:“哼,这个破地方若是她的,洒家不呆就是了!”

    “无畏叔!”

    无畏和尚根本不理会我的呼喊,转身闷头往前走去,元修他们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没有人好上前拦他,只有刘轻涵迟疑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大师……”

    无畏和尚驻足看了他一眼,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薛芊站在原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将矛头转向了我:“哼,这就是你娘调教出来的人,遁入空门这么多年,也还是个野人!”

    我冷着脸没说话,这时,颜轻尘推着轮椅从旁边行了过来。

    侍从去请他,应该也把事情大体说了,他冷冷的看了看我们,吩咐道:“请老夫人回房去休息,让人准备参汤给老夫人补气。”

    “轻尘——”

    “母亲,”颜轻尘淡淡的说道:“既然是个野人,母亲就没有跟野人动气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又冷,又沉,却让人无法反驳,薛芊看着他,反倒没了话说,颜轻尘又转向我们道:“家里要办喜事了,留一个和尚在这里也不成样子,他走了也好。姐姐——”他看着我,声音蓦地一柔:“若觉得不妥,等喜事办完了,再往天目寺给些香油钱便是了。这样可好?”

    他三言两语,倒是把事情说得妥妥当当的,我也无话好说,草草的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

    裴元修冷眼看到现在,也没说话,只是陪在我身边,等回到房中,才拉着我让我坐到榻上,他自己亲自给我倒了杯茶放到我手里,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她又骂我娘。”

    他坐到我身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想来岳母大人应该是个非凡之人,越是非凡之人,越是遭人诟病。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反倒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娘是个非凡之人?”

    “若非岳母的非凡,又怎么会给我这样一个非凡的妻子?”

    看着他笑眼中透出的狡黠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又被他套了,嗔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笑了一会儿之后,神情还是沉重了下来。

    元修轻轻道:“怎么了?”

    “我——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

    “这场喜事,越来越不像喜事。喜事之前,本该是天清气朗,人人喜笑颜开,可近来的天气,却是阴沉雾霾,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今日还起了一场口舌之争,更有人离开,这——这怎么看来,都是不好的兆头。”

    元修看着我皱成一个川字的眉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