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羞耻(第1/2页)贵妃起居注
百度搜索 本书名 + 第五文学 看最快更新
且不提栓儿这边,有多少人因为他一句话又开始犯牙疼。只说壮儿,回了永安宫以后,又是辗转反侧,齐养娘还以为他坤宁宫里和哥哥拌嘴了，受了太子气,急得拉着韩女史诉了半天苦，“从小带大，小时候太省心,和点点比,都说我们有福气。如今才知道，天下哪有这样好事，小时候少操心,如今少不得一一地补回来。倒是点点，小时候不好带，如今倒是懂事了。”
“那也是您随口说罢了，前儿不是还又打了屁股吗？”韩女史倒是比齐养娘冷静些，“壮儿能存得住心事，倒是好事，他要和点点一样，咱们俩可不得愁死了。”
一句话轻松把齐养娘也说得笑了，“倒是，要真和点点一样，咱们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两个小单位都挂靠永安宫大编制底下，当门住到了如今，要说壮儿这边乳母们没存点小心思，那肯定是假——点点那面钱嬷嬷跟了皇贵妃娘娘多少年了，有点事儿就往主屋跑，壮儿这边，当年班子来了以后就没有换过人，唯一被安排进来韩女史，还根本不是徐娘娘嫡系……这些差别都是眼看得见，这几年来，别说是仗着带皇子，宫里横着走路了，齐养娘钱嬷嬷跟前就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自己屋子里衣服都穿不完，姐姐那里赏一件半不旧礼服，当天就穿上出去给人看，还得陪着笑脸夸点点知道心疼弟弟……倒也不是觉得皇贵妃娘娘偏心了，只是身为养子，毕竟不同，这点分寸还是要有。
连着壮儿也是一样，母亲有过过错，就算孩子不知道，难道还真能完事了？自来知道壮儿身世人并不少，虽然也不会有人明说，但人心谁说准？瞧你不顺眼，说上几句怪话，就算孩子还不明白里头意思，却也不至于不懂得说话人恶意，不至于不生气。老娘娘、皇后娘娘，几个贵人，谁说点不冷不热话，难道齐养娘还能上乾清宫去告状？皇爷不喜壮儿，这一点她又不是看不出来。依点点性子，受了气就要往外闹话，三天两头闹一场，那还了得？壮儿心里能存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齐养娘就是希望他起码对自己别藏着掖着，真就什么心事也不往外说了。
“也就是从去南内开始，渐渐地觉得不爱说话了。”她和韩女史商议，“可要说吴贵人说了什么，那也是没有事，不是我就是你，都看着呢……难道，是母子天性？又或者是他听见别人瞎说了？”
“这就难说了。”韩女史有些踌躇，“他往老娘娘、皇后娘娘和皇爷那里去时候，咱们都不跟前，就是几个姐姐，大点也知道底细，谁随口一句，或是吵架时说漏嘴了，又或是那些体面嬷嬷多了一句……”
她直接就往阴谋论那带过去了，听得齐养娘是心惊肉跳，稳了一会才道，“我也是这样觉得——若是没有事，断断没有这几个月性情大变道理，只是问他他又不说……这些事且先不说了，只说今日这事，可要回禀娘娘知道？”
永安宫和坤宁宫关系如何，韩女史和齐养娘哪有不清楚，这两年好容易才消停下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把壮儿坤宁宫受委屈事上报，皇贵妃娘娘不过问吧，只怕对底下人无法交代，过问吧，眼看又是风波。若非如此，齐养娘也不必抓韩女史一道纠结，两人你眼望我眼，一时谁也没说话，还是韩女史拍板，“先问问壮儿，若问出来也罢了，问不出来，还得和娘娘回报，坤宁宫一向行事还算大气，若是栓儿欺负了壮儿，定会好生安抚一番，万不至于让他受了大委屈，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齐养娘听了，自觉有理，便拉韩女史，“咱俩一道去问。”
韩女史连连摆手，“壮儿亲嬷嬷，怕我，我去问，定问不出个子午寅卯，还是您去问稳妥些。”
齐养娘虽然明知韩女史是客气，但亦是受用，又和韩女史客气了一番，方才笑纳了这个热炭团，当晚安顿壮儿睡觉时，一边为他擦脸，便问道，“你这几日心事重重，可是坤宁宫受了哥哥气？”
壮儿唬了一跳，“姆姆这都看得出来？”
他这几个月阴沉惯了，忽然天真一下，齐养娘也被逗笑，“姆姆如何看不出来？休说我了，连你韩先生并嬷嬷、姐姐们，哪个不是心里有数？只是问你你又不说罢了，这几日连饭量都比以前减了，好壮儿，有什么事，不同养娘说，同谁说？你不吃饭，姆姆这几天也没胃口——你不笑，姆姆心里能高兴得起来？”
她一手把壮儿带到如今，比自己几个儿子都还用心，要说没感情那也是假，这话说得很是动情，壮儿听着，心里不觉也十分难受，想到姐姐、娘、栓儿哥哥、大娘娘……他真有种说不出委屈：凭什么哥哥姐姐们都有人疼，都那样开开心心，就他一个人总不开心？凭什么、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还连姆姆都不敢问？
他真想姆姆怀里大哭一场，把自己疑惑大喊出来，可壮儿心里明白，姆姆心里也怕娘，甚至怕姐姐。他和姐姐一块玩，姐姐养娘要姐姐让着他，可他和姐姐拌嘴时候，紧张害怕，还是姆姆。从小他就是这样，哥哥跟前，他是弟弟，他也不是太子，他处处都不如哥哥。姐姐跟前，他虽然小，可也要处处都让着姐姐……
这个没出口问题，越想答案就越明显，壮儿还想忍着呢，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他握着姆姆衣襟，慢慢地抽起了肩膀，没过一会，就哭出来了。“姆姆，我……我不是娘亲生吧！”
齐养娘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和韩桂兰没白担心，孩子一大，该有妖魔鬼怪全来了，坤宁宫那里，现是连脸面也不要，赤裸裸就出了招……
这个问题，她自觉是不能瞒着孩子，从皇贵妃娘娘一贯表现来看，亦猜想她不愿瞒着孩子，否则根本不必将壮儿抱去见吴美人。只是这话是否该由她来说，齐养娘有些犹豫，她沉默了一会，忽见壮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面上神色变幻，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受伤等种种复杂情绪，她心头一跳，终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确不是皇贵妃娘娘亲生……”
壮儿哭声并未因此变大，他咬着唇，眼泪反而渐渐止住了，表情也渐渐空白了起来。齐养娘自他襁褓中带他到了现，此时竟不敢相信，那个伏自己怀里孩子，竟会有她完全也看不透一天。她甚而顾不上猜度皇后到底是怎么和壮儿说，便忙忙地为皇贵妃解释了起来。“不过，也并非是皇贵妃娘娘把你给夺来……孩子，你生母做了不好事情，方才被送到南内。是老娘娘和皇爷怜你无人照看，方才令徐娘娘收养你加以照看。不论别人怎么说，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不然，岂非对不起皇贵妃娘娘恩德了？”
壮儿身躯一震，他大睁着眼，茫然道，“什么——什么坏事儿？我……我是被发给娘？”
齐养娘心里也是乱糟糟，竟未留意到壮儿话里不对，她起身道，“此事姆姆也不能做主……唉，我这就去回娘娘，还是让娘娘和你说吧！”
说着，便起身出了屋子，壮儿左看右看，只觉得这屋子是从未有过陌生，他再不想呆这里，再不想……再不想看到别人，他恨不能去到一个地方，不要再做壮儿了。他不懂，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样多烦恼，为什么……为什么就独独是他不是亲生，别人却都是亲生。
他看到了炕，便慢慢地爬了上去，把叠好被子拉了下来盖住了自己，盖成了一个茧，这朦胧昏暗中蜷了起来，把世界隔绝了外头。
#
“那就把他抱过来吧。”徐循也没话说了，虽然隐约预料到了这一天，但也未想到事态居然进展得这么，好像前一天壮儿还懵懵懂懂，连爹娘都搞不清呢，现就已经知道什么亲生不亲生了。“养娘你也不必慌张，此事错不你，也不壮儿，说清楚就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齐养娘面上忧心，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打消？徐循自己本来也晚间洗漱，现只好重又披衣出去，暖阁里坐着等儿子，一旁花儿还有点不高兴，低声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连这一茬都敢提起来，难道她不知道，怕提起这事……”
正要往下说时，齐养娘牵着壮儿进了里屋，花儿就不说话了，上前为壮儿打起了帘子，等人都进来了，帘子一放，便下首侍立，脸上也没甚好颜色，壮儿看了她一眼，仿佛被刺伤了一样，双肩一缩，整个人看起来益发小得可怜。
徐循带他五年，见他这么萎靡，心里亦有几分难受，她不禁埋怨泄密人——孩子还这么小，就开始挑拨了，就没想过他心里会多难受？
“壮儿，这是你坤宁宫听说么？”她温言问道，“是大娘娘告诉你？”
壮儿虽然徐循对面落座，但却不肯看她，只是盯着炕褥子，半晌才闷闷地道，“不是……我听她们说。”
“她们是谁啊？”徐循追问了一句，见壮儿虽怕得肩膀僵硬，却仍不肯答，也便不再追问，她又道，“那你从坤宁宫回来，为什么又闷闷不乐呢？”
“我……我想知道是不是真，便问了大娘娘，”壮儿低声道，“大娘娘说……说让我直接问您好了，可、可我又不敢……”
“你为什么要问大娘娘，不问姆姆呢？”徐循还有些奇怪，壮儿和皇后一年就见几次，压根不熟。
壮儿还是不敢看她，“我……我怕姆姆骂我。”
齐养娘不禁流露些许受伤神色，徐循也暗暗皱了皱眉头，不过思及这问题十分敏感，壮儿表现失常也是意料中事，便放开疑惑，也不再追问来龙去脉，而是径自道，“其实这话不假，你并不是我亲生，想来你多少也猜到了，你生母……就是住南内吴姨姨。”
她也不遮瞒，而是将吴美人作为款款道来，从她怀胎时假作服毒欲陷害自己，生产后又欲买毒药栽赃等罪行，向壮儿详加解释，“犯下这样大罪，按理应该处死，但因有了你，你爹网开一面，便把她送到南内囚禁，永远都不能出来。”
壮儿年岁毕竟还小——却又聪明，徐循说那些伎俩，他全听懂了——也正因为听懂了，受打击才大，他进来时候已经很萎靡，现是面如白纸毫无血色，小小身躯，竟有些摇摇欲坠意思，不看向徐循决心，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擎着一双大眼，震惊地望着徐循。
“她被关起来时候，你还很小，你祖母年岁大了，大娘娘身体不好，还要带太子，惠妃姨姨要带莠子姐姐，我是宫里唯一一个能养你人，你爹便做主把你送到了我这里。”徐循叹了口气，道，“虽然这事没有留下什么记录，对外都说是她得罪了你爹，所以才被打发到南内去休养。不过，你养娘、乳母，都是你生母还没出事时候挑选出来，先她身边服侍，后来才到永安宫。你不信也可以问问她们，当时是不是你生母先出了事，而后过上十几日，才有清宁宫、乾清宫命令，把你送到永安宫里来。”
齐养娘虽然知道小吴美人是坏了事才被送去南内，但具体细节也是第一次听说，微张着嘴，正听得一脸惊骇，徐循问了她一句，她方才回过神来，慌忙答道。“是，确如此，当时是乾清宫来人，让我们把皇次子送到永安宫，按条子上话，是老娘娘提，皇爷也觉得好，才把你给送来。”
忍不住又多补了一句，“那时候，吴贵人南内住可不是现小院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