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同病(第1/2页)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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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刚刚得知自己身世,情绪起伏也是很正常事,壮儿语无伦次,一会说自己再也不要见吴美人了,一会又说自己不是她孩子,徐循和养娘一道哄了许久,又说了好多好话,应允了他以后再不去看吴美人,又保证这件事不对兄弟姐妹们说,方使得壮儿安稳了下来,安心被养娘服侍去睡了。

    闹腾了一晚上,也到了徐循就寝时间,只是被这么一搅合,她也走了困,躺下去半个时辰都没睡着,索性披衣半坐起身子,唤花儿拿水来润喉。

    “娘娘是有心事了。”花儿为徐循取来了杯盏,又寻了个白玉美人拳来,徐循看了一眼,嫌弃道,“冷冰冰,又重,还不如拿竹子做有用。”

    见花儿还要去找,她又道,“也不必了,你陪我说说话就是了,我也用不上那个。”

    也确,她只有平时骑马多了,腰酸时才用这个,花儿闻言,便先弯身为徐循披了件袄子,方才坐床沿,把条板架起来,往上头放了茶水,又放了一碟落花生,一碟五香豆子,还有一碟徐循爱吃盐水煮毛豆干。

    “是想壮儿事吧?娘娘?”

    深夜絮语,主仆分际线没那么明显了,这时候很适合说些心里话,往往也是主子心里柔情甚,容易给赏赐时候。徐循自然也不例外,她身边心腹,有许多额外恩赏,都是这时得到。花儿因此也很大胆,一反平日寡言少语,叹了一口气,“壮儿这孩子,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没料到这才多大,就有心事了。”

    “他心事不浅。”徐循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说点点聪明,其实那都是哄我。你别看她读书认字有点天赋,其实为人处事上,还是懵懵懂懂,就是个傻瓜蛋,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倒是壮儿,我看他面上不说话,其实心里只怕比谁都明白。”

    徐循说是什么,花儿也清楚,宫里孩子,亲近就是养娘了,爹娘并不亲自带他们,关系疏远点比如圆圆和皇后,两三天进去请安一次,就算是全部交流。就是和徐循一样带身边,随着孩子年岁增长,这接触也会渐渐地减弱到每天两次晨昏定省,大家一天加一起相处能有一个时辰,便算是很了不起了。比较起来,养娘和乳母,每天睁眼看见,去哪儿都跟着,晚上睡了还要陪睡……圆圆和皇后关系冷淡不冷淡,说穿了干扰不了她生活质量,但要是养娘对她不好,那小孩子就过得很委屈了。

    这次事,如果真是壮儿别处听到了什么,憋着憋着,憋不住问了皇后……那问题关键就这里,壮儿有心事,不问徐循很好理解,但不问养娘,甚至是不问伴伴,而是要去问皇后……这就耐人寻味了。

    “怕就是皇后娘娘命人吹风。”她说着自己猜测,并不认为壮儿会有这样城府,“前几日,壮儿也经常到坤宁宫去。”

    “皇后怎会做这样事。”灯下,皇贵妃娘娘脸孔一片宁静,她语气平淡地述说着皇后个性。“她要做一件事,首先是得有一个目,有放矢么,其次还自有一番手段,有所为、有所不为。再次,就算是她要挑拨我们母子间关系,也不会做得这么低劣,她要出手,自然是会让壮儿知道一个很完整真相,对我‘险恶用心’深信不疑……退一万步说,当时她有那么多话可以回答,又何必直接让壮儿来问我?”

    花儿这样一想,也觉皇后此次表现,还算是暗助了皇贵妃娘娘一把,如若不然,要是她当时欲言又止,表情上弄点文章,再暗示两句,随后不许壮儿回来问养母——俗话说先入为主,她身份又权威,孩子若信实了自己就是被皇贵妃夺来,那永安宫这几年真就白养壮儿了。即使她这样光明正大恶心人,皇贵妃娘娘又能说什么呢?这般看,皇后此次,倒是对皇贵妃示好才对。

    “早大半年前,已经有人以栓儿身世做文章了,同病相怜,这件事上,她自然不会害我,免得人家请君入瓮,掉转头就用一样手段来对付她。”徐循皱眉道,“依我猜,此事必定是吴雨儿对他说。”

    “吴美人?”花儿惊道,“可,每次壮儿过去,齐养娘和韩女史必定都陪伴侧——”

    “她如何暗示我是不知道,不过,壮儿就算再敏感多疑,也不可能随便一个路人和他说一句什么,他就深信不疑吧?刚才我问他是谁告诉他,他只一口咬定是‘她们’,又并不肯看我……”徐循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再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差不多就有底了。”

    花儿虽日日随侍徐循身边,但对壮儿并不太关注,一时竟也没个头绪,徐循见她茫然,便点道,“说起来,就是从他开始去南内这半年内,性子开始变了。”

    这样看,吴美人嫌疑确不浅,花儿心里将来龙去脉整理了一番,不由疑道,“把这事告诉壮儿,于她有什么好处?她做过那些事——”

    “她心里,她做过那些事,暴露出来就只有托人买砒霜一桩而已,”徐循道,“说来也是大哥不好,关她就关了,为什么连事由都不肯说明?她心里,只怕还觉得她被关进南内,壮儿送到我宫里,都是我手笔。她这是要拨乱反正,提醒壮儿,别忘了他还有个亲娘冤枉被关,等着他日后奔走解救,别被养母迷惑了心智,真正认贼作母了。”

    简单一件事,被皇爷处理得弯弯绕绕,花儿费劲思索了一会,才算是捋过来了,她气得都乐了,“她也真够有脸了——这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孩子才多大,就逼着他和您生隔阂,她要是知道壮儿老娘娘、皇爷跟前……”

    “这孩子也是命苦,”徐循摇了摇头,“命苦哪?命苦他有这么个娘不说,还生了这么个性子……”

    她嘿然道,“换做是点点,早就到处嚷嚷开了,要不然回来也就直接问了养娘,吴美人什么时候告诉他?距离上次探访,都一个月了吧,就按短时间算,他少说也心里藏了能有二十多天。这都不算什么了,他谁也不问,就问皇后,你道,这是为什么呢?”

    花儿脱口而出,“因为皇后娘娘和您不好——”

    “他哪看得出和我不好,他长大这几年,我们都不错。”徐循叹道,“是因为皇后职位比我高,又还算是比较喜欢他,起码没和老娘娘、大哥一般,老挑剔他……”

    如果真是徐循夺了吴美人孩子,职位比她矮,甚至是靠她吃饭人,肯定是不会说出真相。壮儿不问养娘,去问皇后,若真是依着这个道理,那作为一个五岁孩子来说,他心智和城府,已经有几分骇人了。花儿先是一惊,反射性就想反驳,可想来想去,不论壮儿问皇后藏了如何动机,对养娘隐瞒此事,其中考虑都是难以忽视。她嘶了一声,不禁感慨,“这孩子,心多啊!”

    旋又有了几分忧虑,“只怕今后,便难带了。”

    “那倒不至于,他好还是真不像娘,天性亦算知耻向善。”徐循道,“再说咱们又不亏待他,顶多养不亲……可我也不图他亲我什么,咱们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日后他长大了,亲我我高兴,不亲我……我也没有办法。”

    花儿总觉得有点亏了,但皇贵妃娘娘所言也是正理,她道,“也是,再过几年便出去读书了,以后去了封地,再见面都难,咱们本来也没能指望他什么。”

    按国朝规矩,若徐循有幸不殉葬,要依靠壮儿那天,他也该去封地了,按惯例,去了封地以后,和京城往来自然也稀少许多。皇帝几个兄弟都是如此,过去封地以后,一年能给太后带两封信来就算不错了。徐循养这孩子,亲不亲都算是白养,图也就是一份情罢了,她道,“这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唉,我睡不着,其实是难受,你说这人终长成什么样,真是天意,旁人连一点点忙都帮不上。他现是不愿去见吴美人了,要一直不愿见还好,若他日后又反悔了,要去见,我还能拦着?别说拦着了,万一大哥不许,我还得为他说话,让他去见……若真是如此,吴美人把他给带歪了,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小就有心思了,听了生母几句话,就猜疑起我来——也许我对他是还不够好,不然,他也不至于和我这么不亲。”

    花儿这才是听出了皇贵妃话里一点受伤,她欲为壮儿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才道,“小孩子不懂事,娘娘您还和他计较么?”

    “计较自然不会,总也要难过几分嘛。”徐循吐出一口气,“和你说过也算完了,该怎么做,咱们还得怎么做不是?”

    她又寻思了一会,便吩咐花儿,“明日你再去见见吴美人,也别骂她,就把今日你知道这些事都详细地说给她听,你问问她,哪一件冤枉她了,再问问她,她如何有从南内脱困可能。再告诉她,若她不想我养壮儿,那也行,我可以送到皇后那里去,让她来养……嘿,你问她到底情愿怎么办。”

    她撇了撇唇,冷冰冰地道,“若她还要我来养,以后便小心说话了,就算壮儿以后又去找她,若敢背着人和他说一句话,被我看出来了,我就和大哥说,把她送到南京去。”

    皇贵妃此举,无疑已经是认定了吴美人罪过,花儿嗫嚅道,“那……要是那话不是她说呢?”

    徐循扫了花儿一眼,“你就不会诈一诈她?连吴雨儿都斗不过话,你怕是要比诸嫔还笨了。”

    花儿又是惶恐,又是想笑,不过心里又挺喜欢皇贵妃娘娘这刀斩乱麻做法,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明日下值就去南内。”

    “那也不急于一时了,后日过去也行,你今晚睡得肯定也少了。”徐循已下定决心,这将是吴美人后一个机会,若她再敢犯错,而壮儿居然又被影响,破着将来被孩子埋怨,她也要冲皇帝告状,把吴雨儿发配过南京去了。——其实她现都想这么弄,只是担心一点——若皇帝那边问起究竟,恐怕壮儿又得父亲不喜。

    不论如何,定下了方针,她心里也轻松点了,虽还不想睡,也有闲心和花儿闲话,“这事说起来,倒还牵连了皇后……虽然拿栓儿做文章人早就出手了,但壮儿那一问,莽莽撞撞,若是累得栓儿也好奇起来,问起了亲娘不亲娘……只怕皇后也要睡不好了。”

    “那她可比您尴尬多了。”花儿忍不住笑了,她打了个不伦不类比方,“您这是明媒正娶,她那是强取豪夺,栓儿要是没被勾起来还好,若是当时场,被勾起来问了亲娘,那可就有得皇后娘娘乐子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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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花儿说得不错,比起永安宫里宁静气氛,坤宁宫此时氛围要纠结一些,皇后现也正睁着眼睛发呆呢,不过,和徐循不一样是,她并没有叫个人过来聊天,而是径自沉浸了自己心事里。

    栓儿自懂事起,身边就有大娘娘、小娘娘,对亲娘概念,难免有所混淆,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养娘随口敷衍了几句,告知皇后是他亲娘,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并没激起什么波澜。皇后心里,当时倒是同情徐循,壮儿这性子,是要比栓儿敏感多了,偏生他娘又是那样,不论说不说也都是纠结。可没承想,还没过去几天呢,栓儿去清宁宫给老娘娘请安回来,就又问了,“小娘娘为什么住坤宁宫里呀?她又不是妃子,连妃子也不能住坤宁宫,只有皇后能住。”

    问谁是亲娘,这话是直接问养娘,皇后也是第二天才知道,她估摸着罗嫔也能收到风声,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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