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六章 天地崩落 长路从头(下)(第2/3页)赘婿
未曾断过炭火。但此刻到了西北,纵然往日艳名传遍天下的女子,此时也只是显得臃肿,黑暗中看来,只是身段比一般的妇人稍好,语气听起来,也多少有些萎靡。
宁毅点了点头:“嗯,破了。”
“你高兴吗?”
“算是吧。他破了,我才站得住脚。”
“几十万人在城里……”
“预测到他会破,所以我才要走。预测到这几十万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几万人,所以,我才不想被他们害死。”
师师低了低头:“你仍是这样的说法,那是几十万人……”
宁毅在旁边的树干上坐下:“第一次女真南下,我们守住京城,死了很多人,但大家仍然觉得汴梁可守,四方商贾、闲杂人等,皆聚集京师,我杀周喆之后,大家觉得不对,京中人口四散,减了近两成。往好处想,至少这两成人暂时是我救的。”他敲了敲树干:“也只是暂时而已……”
“我说不过你。”师师低声说了一句,片刻后,道,“先前求你的事情,你……”
“替你安排了两条路,或去南面找个小城隐姓埋名,或绕路去大理,谨慎一点的话,未尝不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事情把你卷进来了,这也是我欠你的。”
雪花静静地飘落,坐在这倾倒树干上的两人,语气也都平静,说完这句,便都沉默下来了。沧海横流,话语难免无力,在这之后,她将南下,无论如何,远离曾经的生活,而这支军队,也将留在小苍河挣扎求存。想到这些,师师悲从中来:“真的劝不了你吗?”
这其实已是无需多说的事情,沉默片刻,宁毅在黑暗里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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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苍河雪花落下的时候,往东千里之外,汾州州城里,血与火正连成一片。
弓箭手在燃烧的宅院外,将奔跑出来的人一一射杀。这是河北虎王田虎的地盘,率领这支队伍的将军,名叫于玉麟,此时他正站在队列后方,看着这燃烧的一切。
回过头去,有一道身影,也在不远处的小楼上冷冷地看着。
此时燃烧的这处宅子,属于二大王田豹麾下头领苗成,此人颇擅计谋,在经商运筹方面,也有些本领,受重用之后,素来高调张扬,到后来张扬跋扈,这一次便在斗争中失势,乃至于全家被杀。
苗成惹上的对头,便是后方小楼上看着的那个女人。此时女子一身灰袍,在冬日里显得单薄又消瘦。令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冷意,但她恍如未觉,望了这燃烧的府邸片刻,在楼上的窗前坐下了,喝着凉茶。处理她手头上的事情。
苗成一家人已被杀戮殆尽。于玉麟回身走上楼去,房间的窗前灯火摇曳,单薄的身影,凉透的茶水,桌上的纸笔和女子手中的硬饼,凝成了一副冷漠而孤魅的画面这女人过得极不好,然而田虎帐下的不少人。都已经开始怕她的。
一开始倒并不是这样的。
她自来到虎王帐下。先前倒是有些以色娱人的味道以样貌进入虎王的法眼,随后因展露的能力得到重用。自接下任务去往吕梁山之前,她还是那种颇为努力,但多少有些柔弱女子的样子,从吕梁山回来后,她才开始变得大不一样了。
于玉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与那心魔有着杀父之仇、毁家之恨,然而吕梁山上的一番经历似乎让她想通了什么。她力主与吕梁青木寨合作经商,把持住了这条商道。其后她不光是做事果决。整个生活上的私欲,几乎像是完全消失了,她对于容貌不再在意,只求整洁,对吃食毫不挑剔,对住所、穿着也再一般女子的要求。
睡着咯人的硬床,吃着粗粮的硬饼,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她迅速的消瘦下来,整个人也冷漠得像是有毒的蜘蛛。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所接手的事物,全都有声有色。田虎对此并不在意,若要女人,随手都是,能把事做好的人就不多了,没了“这女人可以上”的**,他反而更加信任起楼舒婉来。于玉麟也是因为往日的交情,不少事情上愿意跟她合作,也因此占了不少便宜。
为求利益,忍下杀父之仇,斩却私欲,只求强大自我。于玉麟知道眼前的女子毫无武艺,若论伸手,他一根指头就能戳死她,但这些时日以来,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当得了可怕两个字的。他只是已经想不通,这女人从头到尾,求的是什么了。
这一次女真二度南下,天下大乱。虎王的朝堂内部,有不少声音都在建议,取青木寨,打武瑞营反贼,如此,可得天下民心,就算打不过武瑞营,趁虚谋夺青木寨,也是一步好棋。但楼舒婉对此持反对意见,苗成当堂指责,她与那弑君反贼有旧,吃里扒外。
这些朝堂政争发生时,于玉麟还在外地,随后不久,他就收到楼舒婉的指示过来,拿着田虎的手令,在今日把苗成一家给弄死了。
灯火的光芒之中,还能看出女子昔日精致的面容轮廓,她抬起头来,与于玉麟打了个招呼,道了声谢,笑容也并不温暖,然后又低头看桌上的几份东西了,于玉麟赞了几句:“楼姑娘好手段……”后,问道:“青木寨的事情,楼姑娘为何主张不动手?”
“他们是天下之敌,自有天下人打,我们又不见得打得过,何必急着把关系闹僵。”女子随口回答,并无丝毫犹豫。
“然而,弑君之后,青木寨根基已动。据我所知,这几年凭借地利,青木寨所获甚丰,若能趁机取了,于我方颇有裨益。”
“就为他些许根基浮动,就忘了那武瑞营正面迎战女真人的实力?”楼舒婉笑了笑,然后将桌上一份东西推出去,“那宁立恒去到青木寨后,第一件事,颁布这‘十项令’,于兄可曾看过?”
“我听说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不是没用,这十项令每一项,乍看起来都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第一项,看起来很拗口,吕梁乃吕梁人之吕梁,一切法规以吕梁利益为标准,违背此利益者,杀无赦。第二项,个人私产他人不可侵犯……十项规条,看起来只是些老生常谈的道理,说一些简单的,大家都知道的赏罚,然而规矩以文字定下,根基就有了。”
楼舒婉语气不快,平平淡淡的,在这里将目光收回来,顿了顿:“这十项令,拿来之后我看了两个月,然后几乎是照抄一份,写细之后交给虎王。过不多久,虎王应该也要将命令颁布出来。青木寨因弑君之事,受很大压力,确实根基浮动,我们这边并无问题。按部就班,是我们占了便宜了。”
于玉麟皱了皱眉:“就算有次作用,青木寨毕竟是受到了影响,与我方不该动手有何关系。”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对这样的人。若无打死他的把握。便不要随便惹了。”楼舒婉勾了勾嘴角,看起来竟有一丝惨然,“他连皇帝都杀了,你当他一定不会杀到汾州、威胜来吗?”
于玉麟有片刻默然,他是领兵之人,照理说不该在战斗的事情上太过瞻前顾后,但眼下。他竟觉得。不无这种可能。
那宁立恒看起来理智稳重,发起飙来,竟当庭把皇帝给剐了,与天下为敌,毫无理智,根本就是个疯子!
窗外火焰还在燃烧,楼舒婉看了一眼:“好在他如今去到西北,想要站稳。并不容易,不说朝廷的军队。这次女真南下,西北空虚,西夏王极有可能会抓住机会,收复横山,甚至南下武朝。他的日子难过,也必定使出浑身解数。论运筹布局,我不如他太多,论眼光谋划,我一介女流,局限也大。有他当老师,我一定在背后统统的,学起来……”
火光肆虐,楼上平静的语气与单薄的身影中,却有着铁与血的味道。于玉麟点了点头。
“也是,他挡不挡得住西夏,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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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火光,曾经在数年前,南面的杭州城里出现过,这一刻循着记忆,又回到齐家几兄弟的眼前了。
小苍河,落下的雪花里,齐新勇、齐新义、齐新翰等几人看见了独身过来的女子。那女子不算高挑,但体型匀称,脸偏圆,颇为美丽,但也显得有些傲然,她走过来,将身后的长盒子立在地下。
宁毅麾下的武者中,有几支嫡系,最初跟在他身边的齐家三兄弟,统领一支,后来祝彪过来,也带了一些山东的绿林人,再加上后来收下的,也是一支。这段时间以来,跟在齐家兄弟身边的百十人大都知道自己老大与这南方来的霸刀有旧,有时候摩拳擦掌,还有些小摩擦出现,这一次女子独身前来,河边的这片地方,不少人都陆续走出来了。
河边有风,将她身上的衣袂抚得猎猎作响,发丝也在风里动。刘西瓜站在那儿,朗声道:“我将南归,有些事情拖了半年,是时候解决一下了。几位齐兄,觉得如何?”
这是属于高层的事情,那边沉默片刻,从屋里出来的齐新勇冷冷道:“杀父之仇,怎么解决。”
不远处,在河边洗澡的齐新翰赤膊上身,拖枪而来,水汽在他身上蒸发。断了一只手的齐新义在另一侧持枪而立,腰杆笔直。刘西瓜的目光扫过他们。
“两个办法,第一,还是上一次的条件,姓齐的与姓刘的积下的恩怨,你们三人,我一人,按江湖规矩放对,生死无怨!”
齐家三兄弟中,齐新义在与女真作战时断了一臂,齐新勇也有伤在身,但作为小弟的齐新翰经历了磨练,此时已如开锋的利刃,有了通往高处的可能。他们此时听着女子的说话。
“第二,齐叔是我长辈,我杀他,于私心中有愧,你们要了结,我去他灵位前三刀六洞,之后恩怨两清。这两个办法,你们选一个。”
西瓜面容精致,乍看起来,有着江南少女的柔弱气息,然而她执掌霸刀庄多年,此时风吹起来,只是几句话后,给人的观感已是英姿凛冽的宗师风范。
齐家兄弟的手下中有人嗤道:“你与东家有旧,说什么三刀六洞,你三刀六洞了,我家老大还用在这里……”他话没说完,齐新勇偏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闭嘴!”
西瓜看了那人一眼:“要报的是杀父之仇,这世上又岂能事事如意。几位齐家哥哥,做选择吧!”
她手中握起一把单刀,待话音落下,扑的扎进土里。风雪之中,女子身侧一边是霸刀巨刃,一边是锋利单刀,凛然以立。对面,齐新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握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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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巨大的悲怆还只是开端。
马车驶过街头,唐恪在车内,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响。
自天师郭京的事情后。女真围住汴梁内城已有数日,如今为了支付赔偿女真人的巨额财款,军队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在城内抄家,搜集金银。
但这并不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嚎叫哭骂声尖锐传来的时候,一队士兵正在街边的房舍里。将这人家中的女人按名单抓出来。这一家的主人是个小员外,奋力阻挡,被士兵打翻在地。
女子的哭声,小孩的哭声混成一气,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时,那头破血流的员外还在与士兵厮打,口中哭喊:“放手!放手!你们这些败类!你们家中没有妻女吗放手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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