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1/2页)烽烟尽处
尾声
“你们把县城光复了么.”张约翰听得意犹未尽.扯着自家爷爷的胳膊.低声追问.
老实说.他在这一路上听到的故事并不算非常精彩.却远比他以往看到和听说的任何历史资料都更生动.更贴近自我.特别是当他从自家祖父口中.听到那句.“为了子孙后代永远不受人欺凌.为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骄傲自由的国度”之时.心中竟然有一股热流在涌.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來塞外.今后也不可能与此地产生更多的联系.
“怎么可能.真那么容易的话.抗日战争也不用打了八年.”张松龄看了看不远处黑色的城楼.笑着摇头.“我们当时缺乏攻坚用的重武器.而整整一个联队的关东军已经开到了半路上.”
城楼是九十年代中期在黑石寨北门的遗址上重新修复的.尽量保持了最初的原貌.但黑石寨.却早已不是原來的那个黑石寨.城区的面积.已经是当年的五倍大小.一些原本连远郊都算不上的地段.也随着房地产热的降临.渐渐与城区联系到了一起.渐渐化作了城市的一部分.
“那.那白音小王爷呢他.他能撑得下去么按您的说法.他可不是个可以共同应对危机的人.”见惯了大城市风光的张约翰.对眼前的景色提不起任何兴趣.继续搀着自家爷爷胳膊.刨根究底.
“他?”张松龄笑了笑.继续摇头.“他当然坚持下來了.说实话.我当时也沒想到他能坚持下來.但过后仔细一琢磨.我们当年其实都看低了他.白音这家伙.不但有野心.并且非常有韧劲儿.目光也是相当的长远.”
“噢.”张约翰茫然地点头.对自家祖父的说法不置可否.以当时日本的国家实力.在发起珍珠港偷袭那一瞬间.失败就已经成了注定的结局.况且连续好几年都沒将一支游击队打垮.并且令后者越战越强.换了谁与白音易地相处.恐怕也不会再把赌注压在日本侵略者身上.
“他不光在这一件事上目光长远.”张松龄猜到了自家孙儿的困惑.想了想.继续补充.“抗日战争的后三年半.基本上他都是在跟我们.还有周黑子的独立营一起并肩战斗.哪怕是在被小鬼子追得退进了大沙漠.他都沒有再接受日本人的招安.”
“这样啊.那他还真不一般.”张约翰想了想.轻轻点头.
“何止是不一般.”张松龄笑了笑.迅速抛出了第二个证据.“抗战结束沒多久.他就毅然把队伍拉到了共产党这边.”
“啊.”张约翰大吃一惊.不光是因为白音的远见卓识.而且为这个故事的后续.“您.您和彭学文打起來了.周黑碳呢.他.他那时候可怎么办.”
“沒有.我倒真想早点儿跟他打起來.那样.无论最后是死是活.他都能落个明白.说不定.现在还有人给他著书做传.”张松龄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回应.
“他.他怎么了.谁杀了他”张约翰越听越糊涂.瞪圆黑溜溜的眼睛刨根究底.按照自家祖父先前的说法.这位彭学文先生可算得上文武双全.家中根基也十分雄厚.这样的人.在抗日战争中还曾经立下过大功.谁能轻易动得了他
“他自杀了.据说是.”张松龄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中带着无法被时光磨去的愤怒.“抗战结束那年.他的老师马汉三调他回北平.结果还沒等出发.军统那边又派來了一波人.带着毛人凤的亲笔命令把他抓了起來.说他当年在军统察绥分站时.曾经暗中与日本人相互勾结.把他关在原來日本的军营里.日夜拷打.他受不了那个委屈.也不愿意按照审讯他那些人的意思拖自己的老师下水.就趁被押出來放风的时候.一头撞在了石头上.当场就咽了气.白音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拉着周黑碳一道造了反.然后我们三家联手去攻打县城给彭学文报仇.而守城的一方.居然是蒋葫芦.”
“呃.”张约翰一口气沒喘匀匀.差点直接呛昏过去.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情啊曾经的抗日英雄被军统自己给打成了汉奸.曾经的大汉奸却摇身一变成了耿耿忠臣论荒唐.这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么.
“政治这东西.有时候比战争还残酷.”张松龄的话从耳边继续传來.声声令年青的张约翰酸涩莫名.“打仗的时候.至少你知道子弹从哪边來.搞政治的时候.却谁也沒有把握.”
“你就拿你方爷爷來说吧.”被彭学文的遭遇触动了心事.张松龄苦笑着感慨.“那么教条的一个人.六十年代却被生生划成了右派.好不容易盼到平反了.沒等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又稀里糊涂成了极左份子.偏偏当年抓他右派的.和后來批判他极左的.居然是同一波人.”
能被列为张约翰祖父辈分.又姓方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方国强了.在自家爷爷的故事里.这是个非常脸谱化的政治工作者形象.然而让张约翰万万沒有想到的是.如此脸谱化的一个人.最后的遭遇居然也如此离奇.离奇到令人有些啼笑皆非.又忍不住要扼腕长叹的地步.
正要从自家祖父嘴里继续刨一刨.有关白音、方国强和周黑碳几个人的最终结局.不远处突然传來一阵纷乱的喧哗声.紧跟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微微一滞.然后便如潮水般向城门遗址涌了过去.
“打架了.打架了!”塞外的民风彪悍.百姓最喜欢围观的就是当街斗殴.只要不闹出人命.无论打得多激烈.周围保证都缺不了助威声和鼓掌声.
“这帮家伙.”张松龄的回忆被打断.望着不远处的人群连连摇头.都多少年过去了.当地老百姓还是如此爱凑热闹.这人心的变化.可是比科技与工业慢得太多.
“不是打架.不是打架.是白家老爷子.白家老爷子在教训二鬼子呢.”人群内.忽然又传出几声略带夸张的汇报声.仿佛唯恐后面的人看不见.专门要做现场直播一般.
“白家老爷子.”张松龄听得微微一愣.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非常奇妙的预感.“不会是白音那厮吧.他可快满百岁的人了.”
说着话.他也不顾自己年老体弱.双手分开人群就朝热闹发生地挤.吓得张约翰魂飞魄散.赶紧大呼小叫地跟了上來.“爷爷.爷爷您小心点儿.对不起.对不起.老人家爱看热闹.别挤.别挤.老人家身体不好.挤坏了你们自己惹麻烦.”
也不知道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张松龄其实沒有看上去那么脆弱.转眼之间.祖孙二人已经來到了人群中央.只见旧城门遗址的位置.有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拎着拐棍.正朝一名身穿蓝色西装的家伙身上猛抽.蓝西装明明比白发老汉小了足足五十岁.身边还带着三十多个彪形大汉做随从.却既不敢还手也不敢让随从们帮忙.只是捂着自己的脸左躲右闪.
“捂个屁.要脸的话.你就不会打这座城楼的主意.从城楼上拆石头给小鬼子修陵园.呸.亏你们想得出來.抗日烈士里边都到处跑兔子了.怎么不见你们出钱修一修.”白胡子老汉不依不饶.越战越勇.
蓝西装像只猴子般跳來跳去.一边跳.一边大声委屈地嚷嚷.“老爷子.老爷子您听我解释.这.这个决定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只是负责施工的包工头.您要打.也该打做决策的那些人.不该.不该打到我头上.”
“我不管.从今天起.我就住在城楼子下了.谁要是敢从上面扣一块石头下來.老就把这条老命豁给他.”白胡子倚老卖老.用手杖指着蓝西装.继续大声嚷嚷.
“打得好.”
“该打.给日本鬼子修陵园.真是忘了祖宗的王八犊子.”
周围的百姓唯恐天下不乱.跺脚鼓掌.拼命给老人喝彩.正热闹间.不远处突然传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刹那后.有辆奥迪A6在三辆警车的前后保护下.紧贴着人群停了下來.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立刻散去了一大半儿.只有极少数胆子奇大.或者像张松龄这样跟当地沒有任何瓜葛的.才继续留在城楼下.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奥迪车们被秘书拉开.从上面走下來一名大腹便便的白胖子.先是把蓝西装推到一边.然后又快步走到白发老人面前.蹲下身去.满脸委屈地责怪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给日本开拓团修陵园.是本市招商引资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黑石寨的长远发展.再说了.开拓团也是普通百姓.跟日本军方不能混为”
“放你娘的狗屁.”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老者的胡子和眉毛同时竖了起來.用拐杖点着此人的胸口.大声痛骂道:“他们是军人.还是普通百姓.我不比你们这些小王八蛋清楚当年來中国淘金的小鬼子.有几个手上沒沾过咱中国人的血普通百姓.你见过整体扛着枪训练.动不动就朝中国人脑袋上开火的普通百姓么告诉你吧.那些死掉的日本浪人.十个里边至少有五个是你爷爷我带人干掉的.你今天想给他们立碑.除非把我先宰了埋在碑底下.”
“爷爷.爷爷.你消消气.消消气.我们不是那个意思.这地方太乱.您先跟我回家去.等到了家.我再跟您慢慢解释”白胖子被骂得无地自容.红着脸低声求肯.
“我不回.我今天就要住在这儿.看看谁敢拆城墙去给鬼子修坟.我不懂什么叫招商引资.我就知道.人要是不知道自爱.谁也不会瞧得起他.”白胡子不依不饶.继续大声嚷嚷.
“行了.白音老哥.你给孩子留点儿转圜余地吧.”张松龄看胖子实在可怜.抬起头.大声帮腔.
“你是哪衙门”白胡子老汉正在火头上.立刻把目光转向了张松龄.嘲讽的话才说了一半.身体却像中了邪般僵在了当场.好半晌.踉跄了几步.用颤抖的声音试探道.“你.你是张胖子.是你吗.你怎么过來的.这大白天的.你可别故意吓唬我”
“你才是孤魂野鬼呢.”张松龄情绪也非常激动.抹了下眼角.大声回敬.“咱们俩什么时候交情到那份上了.让我死了也忘不了你.”
“是活人就好.活人就好.”白音立刻就忘掉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像个小孩子般向前晃了几步.双手拉住张松龄的胳膊给自家当官员的孙儿介绍.“小巴图.这就是你张爷爷.当年要不是他.咱们一家人肯定全都完蛋了.赶紧滚过來.给你张爷爷磕头.”
“张爷爷.”胖子官员又被弄了个满脸通红.走上前.深深向张松龄鞠躬.“我常听我爷爷提起您.您这次怎么有空回來了.怎么也沒提前通知一声.也好让我安排车去接您.”
“滚蛋吧.你张爷爷想坐车.轮得到你去接.”见自家孙儿不肯给张松龄磕头.白音抬起脚.一脚将他踢出五尺开外.随即紧紧拉住张松龄胳膊.仿佛对方随时会跑掉般.大声嚷嚷.“回來.回來就好.走.赶紧去我家喝酒去.咱们哥俩.今晚一定要喝个痛快.”
“我现在可是喝不动了.”张松龄任由对方拖着.大步走向人群之外.“我这次.是带着我的小孙子一起回來的.约翰.赶紧过來见过你白音爷爷.”
“白音爷爷事.”终于见到一个活着的.故事里的人物.张约翰带着几分好奇.向白音深深鞠躬.
“好孩子.好孩子.”白音笑呵呵地将张约翰搀扶住.同时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身上來回摸索.找來找去.终于在腰间摸出一块带着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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