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十)(第2/4页)大穿越时代
安逸的太平景象,徐霞客不禁感到心中块垒全消,念头瞬间通达——也罢,只要澳洲人能让天下府县尽皆如此安乐,纵然推崇杂学、以夷变夏,又如何呢?所谓的圣人之道,不就是为了天下安泰,百姓小康么?如果以圣贤书治国的结果就是天下骚乱、民不聊生,这等祸国害民的学问,不要也罢
然而,徐霞客这几日的走马观花,其实仅仅是看到了临高这地方光明与安乐的一面,却不知道为了营造出这样富足和繁荣的社会生活,同样也无法避免各种各样的剥削、压迫和奉献。
——任何一项伟大事业的走向成功,都离不开无数死亡与牺牲的残酷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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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矿井里,荼罗奋力挥出手里的镐,镐头撞击着岩层,发出一声闷响。
他全身赤条条的,上上下下都是汗,只有脖子上挂着一块早就没有毛的毛巾。一盏汽灯在侧后方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在煤层上投下他拉长的身影。
荼罗吐出一口长气,矿井的空气污浊难闻,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被送到这里多久了?他不记得了,地下没有白天和黑夜,他没办法计算过了多少日子。
他知道的是,跟他一起送来的二百多个各部落的人,现在只剩下他和阿洛。
阿洛和他是一个村子的,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在和相邻部落的争斗中,他们被抓住了,然后被送到海边一个寨子里,在那里有白皮肤的毛人把他们押上一艘比一百条划艇还大的船。他把那条大船叫成黑船,因为他们被关在船里一个黑屋子。一起关着的,有很多很多人,来自各个部落,大部分都跟他们一样是部落的战士,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被抓来这里。
荼罗上船以后第二天,他听到风和波浪的声音,感觉船身的颠簸,荼罗知道船在开动了,但是没人知道他们要被送到哪里去。
被关在黑船里的时光很难熬,他们很多很多人挤在一起,几乎没有让人可以躺下的地方,每天只有一些红薯和一点点淡水。所有人都在呕吐,黑船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每天都有人死去,死者和不能应声的人很快被抬出去,荼罗听到旁边的人在说,他们一定是被丢到了海里。
有人想逃出去,但是很快被那些凶残的白皮肤毛人抓住,被活活的鞭挞至死。
阿洛每天都哭,想着阿妈,他每天都安慰阿洛。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黑船里渐渐空了一点,他们可以躺下了。
忽然有一天,毛人打开了舱门,把他们赶出了黑船。
再一次看到太阳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遮住眼睛。
他们被赶下了船,摇摇晃晃的踏上陆地,一帮奇怪的穿着灰色衣服的短头发的人接管了他们。他们讲的话荼罗听不懂,但是大概知道,他们这是被送到一个叫“三亚”的地方。
他们一起被安置在一个村子里,然后分到了衣服,每天有东西吃。但是不能离开那个村子。特卡部落的阿其罗和几个人想逃走,可是很快被抓了回来。阿其罗想要反抗,被短头发的人用奇怪的雷电劈死了。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十几天,就被驱赶着下了矿井。面目凶悍的监工打着手势告诉他们,每天每个人要挖3车黑石头,用来换3个竹片。如果超过3个,会有额外的奖励——通常是一些酒或者肉之类的东西。每10个竹片可以换一顿饭吃——大概就是米饭和一些萝卜青菜、空心菜之类的蔬菜或咸菜,偶尔还有咸鱼,可以一直吃到饱。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竹片,就只能饿肚子了。
这待遇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挖黑石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很多人变得越来越瘦弱,染上病死去了。矿井下又是很危险的地方,每天都在塌方,每天都有出事故,每天都会死人。
荼罗一直和阿洛在一起,互相照顾,总算都活了下来。
他渐渐听得懂一些短头发的人的话,似乎说,如果荼罗能在这里于满三年,就会放他走。
——短头发的人的话很难懂,他只是猜测,似乎是这个意思。
荼罗一直用这个鼓励着阿洛,他们一定要活着回到阳光下去。
荼罗继续挥动着镐头,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从坑道上方传来。
他抬头望去,看到石块泥沙簌簌的落下来。人们立刻往向上的坑道跑去。
荼罗也在跑,他听到石块崩塌的巨响,他也听到阿洛求救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阿洛的腿被一块石头砸中,倒在地上。
荼罗赶紧回身,把阿洛扛在了肩上。
阿洛小小的身体,一点也不重。
荼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上面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这时一块巨石砸落下来,荼罗和阿洛一起被砸在了下面。
——临高元老院下属田独铁矿生产安全记录:6-l年9月2l日,田独铁矿第二奴隶工作队G工作面发生坑道塌方事故,死亡十一人,伤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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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曝晒的码头下,李四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铲子,把一铲铲矿石装入旁边的货斗车里。
李四已经在博铺的码头上于了好几年了。
那年他从江西流浪到广州的时候,身上除了两片破草席以外一丝不挂。在破庙的墙角下饿得蜷缩成一团,疯了似的咬啮着从树叶到草茎的一切可以磨牙的东西,感觉自己离死亡似乎只有一根头发的距离。
这时候,救星来了,一碗热粥救了他的命。
李四被买了下来,虽然他过了很久都搞不明白,有谁会买一个即将饿死的人。
他被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奄奄待毙的人。他被洗了澡,剪了头发,他被告诉每天有三顿粥吃。当李四真的端着一个椰子壳做的碗,碗里满满的是热腾腾的菜粥的时候,他蹲在墙角哭成一团,全身颤抖得好像打摆子——李四老娘死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哭过。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海南岛的临高县——临高是个神奇的地方,充斥了各种神奇的不曾听说的物件。澳洲首长们跟神仙一样,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上船的时候,他满心惊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李四永远猜不到以后他会每天在海边看着海讨生活。
刚到临高的时候,李四在净化营里呆了一个月。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到了海南,现在是在澳洲人的手下。
李四在净化营学会了穿澳洲式的衣服,知道每天洗脸刷牙,还学着认起字来——他不记得多少次晚上躺在宿舍草垫上,睁大双眼不敢睡去,生怕醒来后发现自己依然蜷缩在破庙的墙角下。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真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感觉,而澳洲首长就是那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菩萨了。
后来,李四被派到博铺码头上做装卸工。澳洲首长教会了他认字,他考到了丙种文凭,还被起了个大号:李安。但是他还是叫自己李四,大号要等成了于部以后再用。
他在码头上于了这些年,现在已经混到一个小队长,手下有二十几个人了。但是他知道那还不能算于部。干部是要穿四个口袋的衣服,每个星期都要“去上面开会”的。
李四知道是因为自己文化太低,他的头——码头装卸队的大队长——罗中旭一直让他去搞个专业证书。但是每天在码头上跑来跑去,他实在没时间去念补习班。
充当时钟的汽笛响了十二下,李四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放下铲子,招呼着手下的人集合——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从三亚送来的铁矿石堆成几座小山,一上午虽然运走了不少,但是还有大约三分之二,下午还得卖力于才行。
装卸工们慢慢聚拢来,三三两两的走向食堂。李四点着一支烟卷,吸了一口,慢慢沿着码头边的铁轨走着。他转头望着码头里停着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不时和认识的装卸工打着招呼——他感觉到一种自豪感,这码头上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也没人不认识他。连澳洲首长都知道李四这号人物。
身后传来小火车“嘁哩喀喳”碾过铁轨的声音。那是李四每天听惯的声音,大概是把刚装的矿石送去钢铁厂吧?李四头都懒得回,心里盘算着这个月发了工资,差不多就够付房子的首付了,然后就可以看看是不是能讨个婆娘……
火车的声音靠得越来越近,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李四来不及反应,只觉着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人就向前栽倒了。
临高元老院下属博铺码头装卸安全记录:6-l年10月2日,B区发生货运火车头锅炉爆炸事故,爆炸现场死三人,伤六人,损失财产合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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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钢铁厂的车间里,张有路吃力地推着车。秋天的临高还是相当的热,而在铁厂车间里就更是如此。张有路蓝色的工作服已经完全湿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是他不敢脱掉工作服,首长们只要看到有人不穿工作服在车间里走动,马上会让人记下工号,然后就会扣当天的一半工资处罚,顺带连累当班的班长也扣掉这一天的一半工资。
张有路不是临高本地人,他本来在雷州一个小小的铁匠铺里帮忙,家里大小五口——张有路夫妻和两个孩子,还有张有路的老娘——能混个半饥半饱。
不巧五年前铁匠铺的匠头春上染了时疫,一病不起,铁匠铺也关了门,张有路一家老小顿时陷入绝境。
正好临高澳洲人派人到处招人,听人说临高的日子很过的去。张有路狠一狠心,做了一辈子最大的一次赌博——事实证明,他押宝押中了。张有路到临高一落脚,就觉得这地方的日子真的很不错。只要肯花气力,总能找到活干,只要有活于,就有饭吃。
张有路的铁匠手艺很一般,虽然进了钢铁厂,也只能做个力工,但是出息比以前在雷州要好得多——钢铁厂的工人属于“重体力劳动者”,所以有“劳动补贴”。张有路虽然拿的是最低一档的“补贴”,却比一般的工人要拿得多。张有路依稀还记得,第一个月拿到工资的时候,他还一阵阵心慌,捏着手里的流通券,总觉得不靠谱。几张纸片就把人打发了?这印着花的纸片能换来一家老小吃的穿的?
后来还是工友教他,他才知道,那纸片上有数码,标着每张的面值。他很快学会了看那些叫“阿拉伯数字”的数码,但是始终不会写——流通券很好使,他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家里背去了几十斤的米,还给老娘和老婆扯了几尺布,给孩子们做衣服。全家人围着桌子放开吃饭那天,老娘不住的流泪,说几十年没这么踏实的吃过饱饭。又说可惜了阿大和秀妮子,没过上这样的日子。
阿大和秀妮子是张有路的大儿子和三女儿,都在五年前那一场春瘟里叫瘟神收了去。
不过小二和小四都很有福气,现在都在芳草地的国民学校里念书,每天还有一顿不要钱的午饭吃。
张有路把沉重的矿石车推到了料堆旁边,卸了矿石,又把空车推回去。工友们从他身边走过,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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